會議室裏氣壓很低，許婧雙手抱胸坐著，聽人一個個匯報進度。演員們也察覺氣氛不對，因此格外賣力地講述自己對角色的理解，填充沉默的空白。

許婧不說話，衛茹在外麵打電話，梁瑞和徐瑉麵麵相覷，絞盡腦汁給演員們捧哏，努力回應著他們的不安。

設計團隊其實受何易的影響不大。何易上一次會議給出的“多層立體剪紙”已經是一個非常好的關鍵詞和思路，因為這本身就是非常視覺化風格化的藝術，他們隻要這一個關鍵詞作為依托，做道具造型燈光的設計時就不容易跑偏。

梁瑞和衛茹已經確定整個造型要用各種類型的紙來做，傳統的現代的多彩的多紋理的，衛茹昨天一整天都在忙各種紙的種類的整理和歸納，為了一份玉扣紙的樣品跑到偏僻冷清的老舊小區居民樓裏拜訪一位做書畫生意的老先生，先前準備的那一大袋毛茸茸迅速被打入冷宮扔在角落；梁瑞已經著手開始畫設計稿，在許婧之前的警告之下不敢用任何他們二次元喜歡的少年漫少女漫作參考，而是特意去外文書店看了一大堆各種風格的兒童繪本，然後趁店員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拍照。

徐瑉更甚，有她那八個方案打底，何易的思路簡直錦上添花給她提供了更多思路，方案越做越複雜越做越華麗。

他們其實都能在何易缺席的情況下完成這次會議，何易也暫時不需要對整個團隊負責。

但是許婧似乎並不打算姑息，她對何易失聯、缺席的反應非常大，越是表麵平靜，後果越是嚴重。

衛茹從外麵推門探進半個身子，手裏捏著手機，表情困惑，有些不安地看著許婧說：“打了十幾通了，沒人接。”

許婧緩緩歎氣，“你先進來吧，大家把會開完。”

衛茹進來坐在許婧身邊，心神不寧，總忍不住微微側臉去看許婧。

許婧的表情一直沒什麽大變化，但就是這樣衛茹才更加不安，平時許婧在會議上都是及時給出自己的反饋和建議的。

演員們說完設計師說，即使隻是簡略匯報，一個個輪過去，說完也就到午休時間了。

許婧站起來，吩咐衛茹：“你帶他們去吃飯吧，下午都去做事，今天龐振那組去看場，演員可以留在會議室排練，或者有什麽別的想去的地方，KTV，桌遊店，也都隨你們。”

說完抄起手機徑直出門。

“學姐你要去找何易嗎？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跟梁瑞一起，”許婧完全不考慮帶人，各人有各人的職責，死線高懸，她們沒時間浪費，“你去能幹嘛，你說他不可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真讓你說中，現在去大罵他一頓，把他趕走，我們哪有時間再找舞美頂替？”

衛茹癟嘴，她確實是想去把何易罵一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虧她還以為何易能為了那點對學姐的好感支棱一回，不要掉鏈子，果然本性難移。

許婧沒時間跟衛茹多說，疾步離開公司走出星匯，站在路口打車。

“婧婧。”

有聲音從背後喚她，許婧在反應過來是誰之前，生理本能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回頭，是蔣繼明。

許婧的第一反應是低頭看手機，打車軟件已經呼叫到司機，但是卡在三個路口之外，中午小堵，還要五分鍾。

不知道蔣繼明怎麽找到這裏，許婧搬出來後沒有在朋友圈和兩人共同好友間透露過自己的工作地點。他跟蹤她？監視她？用了什麽手段？

許婧懷疑而警惕地向後退一步，她本來就為何易的事情煩躁，再加上蔣繼明，臉色難看得無以複加。

蔣繼明反而臉色沉靜溫和，沒有絲毫威脅。

這是他想要的效果。

許婧在沒有準備的時候見到他，偽裝得再快也有一絲慌神被他看清，因此他胸有成竹，感覺自己掌握先機。

許婧也馬上意識到了，蔣繼明就是想看她慌張，看她手足無措，打亂她的陣腳，好為他接下來要說的或者打算的鋪墊。

果然他說：“你午休了？我們談談好嗎？你拉黑我，嫌我沒有誠意，我就親自來。”

許婧冷笑，戳穿他的把戲：“那你來晚半個月。”

蔣繼明沒料到許婧的盔甲這麽堅硬，頓了頓，轉移話題：“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我沒有空，我在等車，有急事。”

蔣繼明不信，“有什麽急事連午飯都沒時間吃？”他以為許婧故意想避開他。

許婧因為叫車定位不能亂走，蔣繼明又死纏著不放，幹脆說：“你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正好我也問你，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我看見衛茹發九宮格，有你們吃飯的合影，還有她工作開會，地鐵通勤的照片。你們現在一起工作？”

許婧解惑，又起一身雞皮疙瘩。他為了糾纏，還去視奸不相幹的人。

蔣繼明柔聲說：“你走以後，我發信息請她替我多照顧你，你心情不好，請她陪你散心。”

許婧的眉頭馬上擰起來，“衛茹已經跟我說過。”

他現在再提起來，什麽意思？表演深情？

許婧越來越不耐煩，甚至想取消網約車直接走人。

她一個上午都在忍耐情緒，因為工作需要專業，現在蔣繼明自動送上門，她的情緒有了出口，非常厭惡非常不耐煩地說：“蔣繼明，我已經講清楚了，我們分手，轉賬我也退還給你，我自己搬出來，跟你一清二楚，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婧婧，我每天在一線那麽忙，一有休假就來找你，在這附近無頭蒼蠅一樣找你，想見你，你就這樣對我？”

他覺得自己付出極大，像個癡情人在朋友圈尋找前女友的蛛絲馬跡，然後趕到她麵前給她一個驚喜。

實際上許婧隻感覺恐怖和惡心，想到一個男人背地裏調查你，在你身邊鬼鬼祟祟，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婧婧，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到底做錯什麽，你說我就改，我不接受分手。”

蔣繼明不知是也控製不住情緒了，還是故意表演——許婧現在對他一絲一毫信任也沒有了——聲音拉高，癡情又委屈，工作日中午來星匯吃飯的人很多，都轉頭看他們。

許婧要臉，做戲劇行業但不喜歡自己的人生脫離掌控充滿抓馬，臉色馬上不好。

她正要嗬斥蔣繼明，手機忽然震動，網約車終於來了。

許婧迫不及待接起來：“師傅你到哪裏了？”

“……學姐，對不起。”

是何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