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婧一時間愣住。

這兩個人真有意思,她被何易弄得煩躁不已,蔣繼明出來打岔,她被蔣繼明弄得火冒三丈,何易又來電話。

何易說:“衛茹發消息給我說你過來了,說你很生氣,要開除我,讓我好自為之。”

衛茹還是太好心,沒有落井下石,發信息給何易警告他,不管他什麽狀態,讓他對許婧的到來有所準備。

何易問:“學姐你要開除我嗎?”

許婧怒極反笑:“你好意思問?我昨天怎麽跟你說的?怎麽警告你的?”

“學姐我——”

“我不聽你道歉,我現在來畫室,我也不聽你解釋,你最好馬上想出補救辦法,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了。”

說完許婧就掛了電話。

順手看一看打車軟件,車還有兩百米,不到一分鍾。

許婧看一眼蔣繼明:“我車馬上要到了,你不接受分手我也沒什麽辦法,你不要再來這裏找我,這裏是上班的地方。”不是給你演戲的舞台。

沒想到蔣繼明忽然改變了態度,生硬但諷刺地說:“上班?你是外麵有人了吧!電話那頭那男的是誰?”

他好像自以為抓住了許婧的痛腳,之前他被許婧揭穿他和他家人的算計,心虛和理虧,所以對許婧的態度一直是懇求的,認錯的;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堂堂正正回到道德製高點。

“怪不得你解釋都不聽,這麽迫不及待就搬走了,還趕在季末交房租的時候,把我一個人扔給房東,聽房東嚷嚷要漲租,不租就滾押金不退,原來不是我做錯什麽,是你自己變心!許婧你裝得真好啊,早就在外麵——”

“蔣繼明!”許婧聽不下去了,直接喝斷他,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你想清楚你在說什麽!我跟你多少年,我是什麽人你不清楚?你說我出軌?”

許婧的眼眶都紅了,爬滿血絲,完全無法接受蔣繼明、把姚雨當著她麵帶回來的蔣繼明居然有膽子指責她出軌。

她能接受被出軌,但完全不能接受被這樣倒打一耙地羞辱。

上輩子的蔣繼明變成老油條堂而皇之在外麵養人都講不出這麽顛倒黑白的話,現在這個年輕沒涵養,反而什麽鬼話都說得出口。

蔣繼明被許婧一吼,靈醒過來。

剛剛確實是氣話。許婧拋棄他,一直拒絕原諒他,拉黑他,他都親自來道歉了她還不原諒她,還為了電話裏那個不認識的男的不跟他吃飯。

蔣繼明對許婧的感情也許沒有許婧對他的那麽純粹,但兩人好歹情侶這麽多年,蔣繼明理所當然地吃醋,同樣理所當然在許婧麵前失去了理智。

他還以為許婧是深愛他的女朋友,會原諒他口不擇言。

隻是這種原諒也隻有戀愛中的傻女孩子才會做,一旦不愛了,頭腦清醒,馬上就能察覺這不是一般的口不擇言,這暴露了男方對女方的不尊重,可以隨意汙蔑。

許婧被他的汙蔑大大激怒,盛怒之下兩眼通紅,整個人有種凶悍的厲豔,這和她平時穩重踏實的樣子相去甚遠。

蔣繼明呆住了。

網約車這時開到了,打著雙閃降速靠近兩人,許婧的手機再次震動。

許婧回頭看了一眼,揮手招呼師傅停車,不想再跟蔣繼明糾纏,最後警告他:“你講這種話就不要想還有原諒的一天了,不要再來。”

走到車門邊,像想起什麽,又補一句:“房東每一季都提漲租,以前我跟他討價還價的時候,你也沒管過。”

沒有再回頭,上車走了。

蔣繼明一直站在路邊,隨著車子離去變成一個小點。司機師傅看見了,好心問:“小姑娘跟男朋友吵架啦?不要哭啊。”

這要是個男司機,許婧現在的狀態跳車都有可能,不耐煩聽;但今天司機師傅可巧就是位大嬸,大嗓門,熱心腸,不知道別人的閑事少管,許婧領她的情。

她粗著嗓子說:“沒哭,就是生氣了。”

“生什麽氣,氣壞自己不值當!”

大嬸說得對,都分手了,從此就當他是陌生人了,陌生人嘴臭,又關她什麽事。

潑髒水,她又不是沒被潑過,

許婧深呼吸,調整情緒,然後想到——目的地還有一個惹她氣了一上午的人。

今天諸事不順。她歎氣。

許婧到畫室,門沒關,推門就進去,這裏和她上次來沒有什麽變化,一樣精致昂貴的裝修設計,和雜亂且沒畫完的畫布畫具。

何易坐在靠近窗邊的地板上,周圍像用畫紙築了個巢,整個人被淹沒,頭發散亂,眼窩凹陷,衣服上全是炭筆和顏料的汙漬。

許婧第一反應是嘖嘖稱歎,有人憔悴成這樣還是好看得發光,難怪給他養成這種一點壓力都不能承受、也不負責的性格。

隨後心逐漸沉下去。

她不能要一個不抗壓不負責的員工。

她對何易失望。

走近何易,眼光自然打量起他身邊的畫。

大部分是草圖,何易有油畫基礎,空間結構非常紮實,寥寥幾筆勾畫出舞台,然後設計上麵的布景,好幾張草圖都畫一個場景:

層層疊疊的剪紙拉出縱深,每一層都布腳光,昏暗如同魔窟;

前麵兩側剪紙背後安裝射燈,利用視線遮擋不讓觀眾發現,然後投射出各種精怪鬼魅的陰影,變化莫測;

火柴小人代表角色,小小的安插在布景裏,才體現出何易設想的場景是多麽龐大,幾乎撐滿了兒藝的舞台空間;

剪紙很精美,也很脆弱,在演員麵前難以凸顯劇情危急時需要的沉重的壓迫感,何易就設計加入折紙的元素,都是紙的藝術,層層堆疊……

許婧鬆口氣,好歹不是什麽都沒有。

剩下的草圖塗塗改改,明顯開始思路混亂,呈現出的效果看不出任何邏輯,也不具備故事性。

何易問許婧:“學姐,衛茹肯定跟你說過我不靠譜,我畫完的畫一隻手能數過來,其他全部堆在這裏,一開始我還偶爾拿出來添幾筆,後來連看都不敢看。我媽托關係幫我聯係了一個展出機會,人家那邊什麽要求都沒有,有畫就能上,結果我一張畫都交不出來。

“我就是這麽沒用,想要創造,卻什麽都創造不出來,我隻適合聽別人的話,像畢業大戲給學長當助手一樣,別人讓我幹什麽我幹什麽,靠我自己就什麽都不行。”

何易問:“學姐,你當時怎麽會想到讓我來做舞美?這個項目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許婧說:“我以為你也會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