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風在耳邊不住吹拂,帶著一絲絲亂雪,割麵如刀。
現在隻是十月天,論理不該有雪,可是今年天時失正,秋天還有桃花梨花二度開放,到了十月,忽然一下子轉冷,前幾日就密雲鬱鬱,想不到今夜索性落雪了。
冰冷的雪花不斷飄落聶暻臉上,他卻顧不得拂拭,隻管驅策快馬,一路衝向白梅書院。
聶暻怕去的人多了驚走聶熙,本待不許隨從護衛,當不起曹欣然涕淚交流、又求又跪,無奈隻許他一人跟隨。隻是一想到聶熙,忍不住心事如同沸騰一般,走馬如電,曹欣然在濕滑的雪地裏不敢跑馬,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沒多久就掉出了幾裏路,心下叫苦不迭。
聶暻一路狂馳到白梅書院之外半裏,想著聶熙弓馬精熟,若一路跑馬進去,隻怕驚動了他,於是翻身下馬,施展輕功無聲無息飛掠。還好這時已經過了傍晚,天色昏沉,又下著雪,路上沒什麽行人,是以他這樣飛掠急奔,也沒嚇到往來過客。
不多時,白梅書院焦枯的殘骸出現在鐵灰色的天幕下。這裏本來就是京郊空地,大火之後,四顧寥落,除了門口那燒得焦黑的灰色牆壁和一對石獅子,這輝煌一時的書院竟然沒剩下什麽東西了。
聶暻跑得急了,這時候才覺得有些辛苦,靠著那黑黝黝的石獅子歇了一會,等氣息略平靜,這才悄然而入。
腳下鬆脆的木板殘骸被他踩得格格輕響,每一聲猶如一句輕歎。諾大的莊園沒有一點燈光,聶暻隻能靠積雪的反光勉強辨路,一路上,到處都是冷落淒清的氣息。
他走過一條小路,看到兩邊焦枯的老梅樹,姿影還是蒼勁虯曲的,背了白雪,似乎可以隨時起舞,訴說這裏輝煌的過去。
聶暻看著眼熟,忽然想起來,就是在這樹下,他折了一枝梅花,雪地裏徘徊沉吟。聶熙看了,忍不住說:“梅花不如聶大郎。”
再不能忘記,他說那句話的時候,眼中閃耀如寶石的光芒。
從此醉,從此沉淪,從此就是一生一世。憔悴精神,瘦盡梅骨。
聶熙……會住在這裏麽?他心裏還記得這些事情嗎?
風一過,聶暻聞到淡淡的白梅花香,在藹藹初雪中微薄地浮動著。
想不到,這老梅經曆了大火依然不曾死去,倔強地在初冬中開出花朵,可他卻不能是當年的聶暻了。今年花還是好的,去年人卻已老去。大概情思太重,便容易衰竭罷。隻有無情的梅樹,大火也不能奪去風骨。
聶暻心裏一陣翻攪,悲傷和渴望混雜在一起,竟是舉步維艱。
他有些頭昏,隻好抱著那半焦的老梅,略歇一陣,精神好一些,就待繼續走。
不知何處風動,卷來細細密密的雪花,也帶著一聲幽歎。那聲音似乎極遠極輕微,若有若無,但聽到聶暻耳中,卻不亞於一道驚雷!
“二弟!”聶暻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失聲叫道。
那是洗梅台,那是洗梅台方向!
他隻覺全身的血一下子燒著了似的,整個人火燙著,瘋也似的朝著洗梅台疾衝而去。一路跌跌撞撞,頭暈目眩地,不知道摔倒了幾次。聶暻悶聲不哼地爬起來,接著狂奔。
聶熙在那裏,聶熙在洗梅台,他被囚禁了數年的孤島!想不到,他畢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