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帆又把眼睛閉上了,她實在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而他,又是怎麽知道她發燒的?
“淋了一點兒水而已,就燒成這個樣子,倒真難以相像這三年你是怎麽過來的。”顧亦涼聲音低緩的說:“不管你是宋美景也好,還是李雲帆也好,從今以後,我們是敵非友。”
顧亦涼回過身來,神情涼薄,“你好好休息吧,我已經給機場那邊打過電話,病好後你就可以離開。”
顧亦涼又恢複了他一向的斯文有禮,與昨天那個說盡各種難聽話讓她難堪的顧亦涼,恍若不是一人。
顧亦涼拉開病房門走了,李雲帆定定地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好半晌,有晶瑩的淚珠滴下。
高燒一退,李雲帆便返回了申國。
斯國一趟,恍若是李雲帆做的一個夢,偶爾,他也會想起那人的一言一笑,過去了終究是過去了吧!
他再也不會是她的誰了。
耳邊流傳著顧亦涼和伊采薇即將舉行婚禮的消息。每聽到一次,李雲帆便沉默一會兒。
她和他,今生是再也無緣了。
“小景啊,你就真的不想回來看看嗎?這幾年,濱城變化可大了,哦對了,你家房子那一塊兒馬上要拆遷了,說是建什麽……”
“哦,高鐵站。”
夏紋的報料讓李雲帆心頭咯噔的一下。
“拆遷?”
那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啊,裏麵每一個角落都有關於李梅的記憶,一聽到“拆遷”兩個字,李雲帆心裏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空。
“你有時間還是回來看看吧!涉及到拆遷補償什麽的,好多事呢!最主要的,小景啊,”夏紋扁了扁嘴,“你就不想我的嗎?”
“怎麽可能不想。”李雲帆有自己的無奈,她知所以不回去,一方麵是踐行跟顧亦涼海角天涯的諾言,另一方麵,她也是怕見到他呀!
濱城,必竟是他的地盤,恐怕她想避都避不開他。
“拆遷的消息可靠嗎?”
李雲帆話題一轉。
夏紋:“可靠可靠,政府已經公示了的。我打電話就是通知你回來辦手續的,你知道的,這個必須房主本人來辦。”
李雲帆沉默,“我考虎考慮。”
如果有可能,她是希望一輩子留著那所房子的,雖然那也曾是宋達華的住所,可必竟,也有李梅的身影啊!
手機提示有郵件發過來。
李雲帆打開,卻是袁主任發過來的。為了不被顧亦涼找到,她的手機號碼隻留給了夏紋一人。和袁主任聯係一直靠郵件往來。
而且並不經常聯係。
袁主任發過來的是一份應收款列表,二百多萬的應收款,有把握收回的不足四成。而且近期沒有新的訂單,許多合作方改投別家,美達現在經營現入困境。
袁主任最後寫了一句:宋小姐,自從您走後,原先的合作方都相繼終斷了跟美達的合同,再這樣下去,廠子就死了。您忘了您接受美達的時候,曾經說過,大家齊心協力,讓美達扭虧為盈,美達不但會為大家發獎金還會繳納公積金,可是現在……
美達的老板不再是顧亦涼的女人,很多老客戶都紛紛另投別家了,必竟現實利益比什麽都重要。
李雲帆在Y城落腳之後,江南舊事的訂單製作用半年的時間逐步轉移到了Y城,至於美達本體,則一直是勉力維持。
李雲帆坐在電腦前久久地沉默。
回與不回,在她腦子裏天人交戰。
臨近天明,她終於做出了回濱城的決定。
她曾經對胡雲怡許過天涯海角的誓言,可也同樣許諾過美達的員工們。
現在美達已經難以為繼,她有義務也有責任回去一趟把美達的事情處理一下,以後大概是要永遠留在Y城的,美達的事她鞭長莫及,所以她希望,為美達找一個新的老板,為員工們謀條活路。
李雲帆做了決定,當即便讓陳助理幫忙訂了回濱城的機票。
陳助理:“李小姐,你要一個人回去嗎?”
李雲帆:“是的,我自己。”
“好。”
陳助理幫李雲帆訂了三天後的機票,三天後,李雲帆乘坐的航班飛往濱城機場。
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行李,臉上戴著寬寬的墨鏡,一身休閑棉麻長裙的李雲帆出現在夏紋的攀岩館中時,夏紋整個呆住了。
這幾年,這對好姐妹隻在手機視頻裏見過。李雲帆離開濱城的時候,夏紋的攀岩館剛剛接手,每天各種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後來攀岩館漸漸紅火起來,夏紋就更沒有時間離開濱城了。
而且,李雲帆也不希望她去,她怕顧亦涼會循著夏紋的足跡找到她。
所以,李雲帆隻告訴夏紋,她很好,卻一直沒有告訴她自己在申國的哪個地方。
直到兩年前,江南舊事在Y城設立工作室。
望著眼前熟悉,卻又很有些陌生的李雲帆,夏紋一把將她抱住了,“小景,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李雲帆搖頭,“不是,是真的。”
夏紋用手擦了擦忽然間就濕了的眼睛,拿過了李雲帆的行李,“走,去我那裏。”
兩人來到夏紋在攀岩館附近的公寓,夏紋拉著李雲帆的手,把她好一番打量,末了喜極而泣地將李雲帆又抱住了,“太好了,我們還能再見麵。”
李雲帆拍拍她的背,“好了,不哭了。”
夏紋擦了擦眼睛,“對了,你什麽時候去拆遷辦啊?那邊讓登記呢!”
李雲帆:“明天吧,我先去宅子裏看看。”
“好,我載你去。”
夏紋便去取車子,李雲帆坐著自己曾經的那輛白色速騰,很快來到了宋宅,這座已經空置了三年之久的房子。
因為久沒有人打理,房子裏麵落麵灰塵,李雲帆找來抹布,細致地擦拭著屋裏的所有家具。
李梅生前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現。
李梅拿著抹布做衛生的時候、做飯的時候、備課的時候,這所房子裏的每一個地方,都能喚起李雲帆對李梅深藏的記憶。
李雲帆喉嚨哽住,如果母親也能像她一樣,重生了該多好。
一輩子重新來過,重生在認識宋達華之前,哪怕重生後,不再有她這個女兒。
砰砰,“拆遷辦的,有人嗎?”房門被拍的砰砰響。
李雲帆過去把門打開,她看到外麵站著兩個拆遷辦的工作人員,“你是這房子的主人吧?請趕快去拆遷辦登記,現在已經是最後幾天了,過期不補的!”
李雲帆:“知道了,謝謝。”
拆遷辦工作人員已經走了,李雲帆的目光緩緩地在客廳的每一個地方移過,這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是李梅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家,屋子裏處處都有母親在時留下的痕跡。
衣櫃裏,李梅穿過的衣服,梳妝台上,李梅用過的梳子,書房裏,李梅的書和筆記,都還在。這些東西都曾差點兒被宋達華毀於一旦,但被李雲帆設法找回了。
真的拆遷後,這一切將不複存在。
李雲帆不由蹙眉。
這時,夏紋很認真地說:“其實,小景,你可以去求求顧亦涼的,高鐵站雖然是政府工程,顧氏卻讚助了很大一筆錢,你要是實在舍不得這房子,可以求求顧亦涼,他是高鐵站的讚助商,他一定也有能力讓高鐵站錯開那麽一點點。”
錯開一點點兒,便可以讓她的房子幸免於難,李雲帆驀地一怔,顧亦涼,這裏也有你的事嗎?
“從今以後,我們是敵非友。”
李雲帆想起在斯國,她高燒醒來後,他說的話。
是敵非友,自此涇渭分明。
“他恐怕不會幫這個忙。”
李雲帆神情一黯,“好了,幫我叫份餐吧,我餓了,不方便出去吃。”
夏紋趕緊點頭,“好好,你看我,都忘了你剛剛下飛機了。”
夏紋趕緊去叫餐,李雲帆繼續打掃房間。
晚餐後,兩人就睡在了這所宅子裏,早上,夏紋去攀岩館,李雲帆如時去了城內一家咖啡廳。
仍然墨鏡遮麵,長發披肩,身上穿著休閑寬鬆的長衣長褲,腳下一雙款式複古的平底皮鞋,雖然通身上下沒有一件名牌,但整個人散發出的那種氣質,卻是極好的。
她來到窗前一處位子前,等待的男子不經意地抬頭,看到就這樣悄然出現的李雲帆,怔了怔,繼而站起身形,“宋小姐,多年不見。”
這個男子,叫範允,是李雲帆還是宋美景時,親自拉來的客戶,也是李雲帆三年前離開濱城前,最後約見的那位老板。
範允認出了李雲帆,李雲帆同樣也認出了他。
“叫我雲帆,我現在姓李。”
李雲帆淡笑開口,說話的時候,在範允的對麵坐下。
範允含笑道:“李小姐這麽多年是去了哪裏,怎的,連美達的事業都放棄了呢?”
李雲帆道:“一言難盡。今天請範先生過來,是有事相求。”
範允;“何事?”
李雲帆:“幾年前曾聽說,範先生有意自己經營一家服裝加工廠,不知現在可還有這個意圖?如果有的話,我想把美達轉移到範先生名下,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