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無視了司夜宸的問話,煞白著臉局促不安地躲在女人的身後一言不發。

他被畫筆染得五顏六色的小手緊緊地拽著女人的衣角。

而他黑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司夜宸,微微擴大的瞳孔裏寫滿了驚恐和無助。

“怎麽了?”

女人看著自己身上的白色T恤被男孩兒的手染得花花綠綠,細長的眉毛緊緊蹙在了一起。

不過她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掰開男孩緊攥著她衣角的小手,而是滿臉歉疚地抬起頭,向司夜宸解釋道:“不好意思啊,這孩子有點兒認生。”

“認生更該帶他多走動走動。”

司夜宸並不相信女主人的說辭。

在他看來。

男孩肯定是目睹了他行凶的全過程,才會嚇到渾身戰栗。

想到這兒。

司夜宸清澈的眼眸裏驟然浮現出了一抹殺意。

在此之前,他除了藥瘋霍西爵之外幾乎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

但今時不同往日。

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在這個至關重要的節點上給他添堵。

再說了。

從醫之後,他救過的人數不勝數。

就算是偶爾破個戒,他曾救過的人應該也足以抵消破戒行凶的罪孽了。

司夜宸暗暗地說服著自己。

僅僅糾結了片刻,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斯文溫潤,“小朋友,叔叔家養了一隻很可愛的小狗。你願意和叔叔一起去給小狗喂食嗎?”

小男孩聽不到司夜宸的聲音,隻是覺得司夜宸的笑容很滲人。

他張大了嘴,喉嚨裏發出了一陣類似小獸哀鳴的聲音,“啊啊——”

女人沒想到小男孩的反應這麽激烈。

連忙蹲下身,將他攬入了懷中。

“他不會說話?”司夜宸略顯吃驚地問。

女人溫柔地將男孩兒抱了起身,待男孩的情緒穩定了些許,才轉過身略帶歉意地向司夜宸解釋道:“他患有先天性聾啞症,怕生得很,平時就愛粘著我。”

“能認字嗎?”

司夜宸眼裏的殺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憐憫。

女人搖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還在聯係聾啞學校呢。本來九月初就該送去上學的,偏偏又得了水痘,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原來是這樣。”

司夜宸尋思著這男孩兒既說不出話,又不會寫字,就算是目睹了全過程,也沒法清晰準確地表達出來。

意識到男孩的存在並不會威脅到他,他才暗暗地鬆了口氣。

女人安撫好了男孩的情緒,遂又好奇地打量著司夜宸。

在此之前。

她便聽街坊鄰裏提起過司夜宸。

據說他是位外科醫生,年齡不大,斬獲的榮譽卻是數不勝數。

再加上司夜宸的外形極為出眾。

女人沉默了片晌後,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那個...您現在是獨居狀態?”

司夜宸如果還是單身狀態的話。

她倒是很想要撮合司夜宸和她剛剛大學畢業的親妹妹。

她妹妹現在在電視台實習,能力強,人長得也標致。

要是能和司夜宸湊上一對兒,也可以算得上美事一樁。

“我女朋友很快就會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司夜宸溫和地笑了笑。

話音一落,便隨便找了個借口走開了。

女人出神地看著司夜宸的背影,不免替自己的親妹子感到遺憾。

剛剛關上門,小男孩便拽著女人的衣角上了樓。

他指著桌麵上的一張張畫紙,對著她咿咿呀呀地叫嚷了半天。

“今天畫了這麽多畫呀?”

女人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隨手翻看著桌麵上的數十張畫紙。

起初,她隻是覺得男孩兒的話透著些許的詭異,倒也沒有發覺哪裏不對勁。

接連翻了幾張畫紙之後。

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女人猛地抬起頭,透過男孩房間的窗戶朝著對麵的住宅樓望去。

得見司夜宸正靠在陽台上定定地看著自己,她嚇得差點兒驚叫出聲。

“小卓,你畫的畫是你親眼看到的嗎?”

女人趕緊抱著小男孩去往了其他房間,並用手語試圖著和他進行簡單的交流。

小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

旋即又指著畫紙上滿身是血的黑色小狗,反反複複地重複著司夜宸摔狗的動作。

“天啊!這人怎麽這麽變態!”

女人嚇得冷汗迭迭,這才意識到司夜宸前來串門的目的。

要不是小卓天生聾啞。

她懷疑以司夜宸的變態勁兒,極有可能會做出更加瘋狂的事。

想到這裏,女人已經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原本打算報警抓他。

可轉念一想,她這無憑無據的,就算報了警也無濟於事。

思忖再三,她隻好放棄了報警的念頭...

另一邊。

安檸回到濱江別墅後,腦海裏一直縈繞著心理醫生說的話。

雖然她的精神狀況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但短時間內,還是很難接受自己罹患的是遺傳性精神病。

在**躺了好一會兒。

等頭疼的症狀略有減輕,她便讓司機送她去往了江北精神療養院。

上一回她流產過後,前來找過蘇月如一次。

蘇月如看似無意地抓了一下她的手,隨後就畫了一朵可用作小產後調理身體的野花。

那會子她就懷疑過蘇月如並不是真瘋。

而是因為某些說不出口的苦衷,一直在裝瘋賣傻...

抵達療養院後。

蘇月如見到安檸的刹那間,原本舒展的眉頭竟皺巴巴地擰做了一團,“又瘦了!骷髏架子,不好看。”

安檸屬於吃不胖的類型,從小到大就沒有胖過。

不過之前的她瘦得很好看。

身材苗條卻又凹凸有致,該長肉的地方絕不含糊。

可近段時間以來。

她的狀態明顯不太對勁兒。

兩條腿細得跟竹竿兒一樣就好似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大風吹跑,慘兮兮病懨懨。

“知道了,我會努力增肥的。”

安檸對此也是很無奈。

這段時間因為精神方麵的壓力太大,再加上流產過後沒有好好調養身體,體重掉得飛快。

她倒是想要長些肉,可偏偏事與願違。

長期處在高度緊張的的情況下,身體確實很容易出問題。

不過眼下她根本管不了這麽多。

見工作人員走遠,她連忙拉著蘇月如的胳膊,去往了偏僻的角落,“媽,這裏沒有別人,你別害怕。我就是想要問問,你是不是有苦衷?”

“涼藥好苦,好苦...”

蘇月如歪了歪腦袋,訥訥出聲。

“涼藥?”

安檸以為蘇月如又開始說胡話,隻好悄然地轉移了話題,“媽,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做個精神鑒定。醫生要是說了可以出院,我就將你接出去,好不好?”

“不...不要!”

“我不認識你,你是壞人!”

“你走!我不要出去!”

蘇月如的情緒好似一下子被點燃了,甚至還激動地將安檸推倒在地。

“啊...”

安檸的身體本來就瘦弱,被蘇月如這麽一推,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大概是磕到了後腦勺。

又或者是起了藥效。

她又一次地陷入了混沌之中。

抬眼望去,周遭滿是豺狼虎豹。

就連蘇月如在她眼中,也變成了麵目可憎的猛獸。

“不要!不要傷害我!”

安檸驚懼地縮到了角落裏,雙手抱著腦袋,失聲尖叫。

聞聲趕來的工作人員趕緊扶起了安檸,關切問道:“安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放開我!放開我!”

安檸劇烈地掙紮著,張大了嘴差點兒咬在工作人員的肩膀上。

啪——

蘇月如見狀,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甩了安檸一巴掌。

眼瞅著安檸的瘋勁兒被她的一巴掌控製住了,她緊接著又扇了安檸兩耳光。

“壞女人!我說了我不吃藥,你非要讓我吃!”

“再這麽吃下去,會死的!”

“我不吃!堅決不能吃藥。”

蘇月如神神叨叨地朝著安檸咆哮著,直到被工作人員強製拖入了房間中,嗓門兒依舊大的不得了。

安檸被蘇月如扇了幾巴掌後,理智漸漸回攏了過來。

她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顯然有些不敢置信。

這些年來,蘇月如就算瘋得再厲害,也從未打過她。

沒想到蘇月如打起她來,下手居然這麽狠...

“安小姐,病人的精神狀態不穩定,改天再來吧。”工作人員給安檸遞來了用以敷臉的冰塊,緩聲勸慰著她。

“好。”

安檸輕輕地點了點頭,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江北精神療養院。

她能感覺到蘇月如的狀態很不對勁兒。

但由於自身的注意力很難集中,短時間內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太過複雜的問題。

上了車後。

她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軟趴趴地癱坐在車後座上。

直至接到司夜宸的來電,她才鮮活了起來。

聽司夜宸說小寶的狀態好了不少。

安檸欣喜不已,連忙讓司機調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