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香朝那人看去,竟是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因為常年見不到日光,臉龐蒼白到可怕,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睛渾濁黯然,頭發斑白,眉間微微蹙著,看著祁昭的眼神充滿了思念和深沉。

見祁昭回身,看見他麵容的那一刻。

曼香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什麽是兩眼放光,精神煥發。

“真是您!”

她漲紅了臉,蠕動著有些幹裂的嘴唇,拄著拐杖,朝祁昭緊走了幾步,最後在三步遠的地方卻又停了下來。

祁昭眉間露出幾分疑惑,他在回憶這婦人的身份。

老婦人了然解釋道:“時間太久了,您還是當年的樣子,而我已經老了,或許你還記得小昭嗎?”

小昭......

祁昭從記憶的長河裏麵搜索了許久,千年的時間,太多的人和物。

老婦人原本有些光的眼睛慢慢暗淡了下去。

“小昭,是我的母親,曾經做過您的近身侍婢。”

“她最愛綠色,總穿一身綠衫,她說這是外麵的世界的顏色。”

這麽一提,祁昭有些記起來,確實曾經有一個侍婢十分愛穿綠衫。

“那她?”

老婦人無奈笑笑:“自然已經魂歸了,回到了故土,回到了那片祖祖輩輩夢想中的土地。”

老婦人並沒有多說什麽,告辭之後,便轉身拄著拐杖緩緩離開了。

祁昭看著她的背影,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的身邊有一個活潑愛講話的侍婢,由於膽子大心卻細,祁昭便將他留在了左右。

那侍婢從不曾懼怕他,也不曾一見他就腿軟害怕的模樣。

反而會勸他休息,給他準備合適的茶水,甚至去市集上搜羅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還要說是王的英明,才讓大家生活的這麽好。

後來呢?

她是怎麽消失的呢?

好像是嫁了人了,嫁給誰祁昭自然也記不起了。

隻記得好像有誰來上報過,說有人死在了屍泉中。

死在屍泉中的人太多了,祁昭怎麽會一個一個全部記住呢,隻能將這些人當做是複國的基石。

如今記憶中,這一片段不知為何有些清晰起來。

也不知,那侍婢死在屍泉的那一刻,對自己有沒有恨意......

祁昭內心嗤笑,怎麽突然竟變得這般感傷起來......

大襄的子民,都該為了那片土地,為了複國,世世代代奮鬥下去,這是他們的命運,也是自己的命運。

祁昭的表情一點一點恢複了冰冷,再也沒有看向那名老婦人。

曼香見祁昭不發一言就走,跟在後麵不由嘀咕:怎麽回事,剛剛一瞬間心情竟然沒來由很悲傷和沉重。

她摸了摸胸口,甩了甩頭,隻當是錯覺。

祁昭沒了興致,兩人便隻能回去了。

路上,祁昭便開始思考要如何讓靈女答應參加祭祀的事情,祭祀一事,舉足輕重,大祭司既然讓靈女參加,就肯定不隻是旁觀的地步。

沒想到這件事情,到了第二天就有了眉目。

曼香主動找到了祁昭,開口道:“仙人救了曼香,曼香無以為報,聽聞你族即將要舉行祭祀,缺願意為所有人向上蒼禱告的女子,曼香鬥膽,願意替仙人解憂。”

祁昭皺眉:“是誰和你說了什麽?”

“恩,昨天入夜,大祭司突然造訪,和曼香說了關於你們祭祀的重要性,還說如今萬事俱備,隻是缺少願意奉獻誠意的女子。”

......

沒想到大祭司真能胡說八道。

更沒想到她居然還信了。

祁昭有些頭疼。

“你也知道,孤並非仙人,以後直接喊孤名字即可。”

“好的,仙人。”

......

既然她也這般熱心願意幫忙,祁昭打算將計就計。

隔日一大早,曼香就被侍女早早地喊了醒來,眼睛尚未睜開,就被服侍著穿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祭祀禮服。

曼香數了數,算上肚兜,裏裏外外,總共有六件衣服。

最後侍女給她的頭上戴了一朵漱玉花,據說是他們曾經的國花。

曼香仔細瞧了瞧那個漱玉花,整體是玉白的模樣,花瓣的邊緣有些水墨藍色的鑲邊。

“芙蓉賽新雪。好美,我從未見過這種花。”

“姑娘當然見不到了,這種漱玉花,隻在我們原來的國家有,後來國家亡了,我們搬到了地下之後,這種花在地麵由於無人會養殖,很快就滅絕了,幸好我族中有人憐惜這花,重新試著在括蒼山栽種活了下來,不過數量也不多,隻有祭祀這種隆重的場合,會給尊貴的女子佩戴。”

曼香困得眼皮都十分沉重,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忍不住嘀咕這路都隻怕走不了幾步,衣服太沉太累贅了。

後擺那麽長,鋪開恨不得能鋪滿這個房間的一半。

侍女滿心滿眼的讚歎:“姑娘真是仙子一樣的容貌,在妙人心裏,你就和王一樣美!”

曼香嘴角抽了抽,你家王知道你誇他美麽。

原本還在擔心不方便走路,結果剛出門,就看見無數人已經排成兩列等候在房門前。

他們都穿著墨藍色的長衫,衣冠整理,麵色肅穆。

曼香一出現,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她,這陣仗讓曼香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這是......

要做什麽啊......

突然有些後悔當時被這位大祭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感動,一時衝動加上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的心情,如今怎麽有一種要下火海的悲情啊!

祁昭這時從中間走來,身著隆重華服,在胸口同樣帶著一朵漱玉花,襯的他仙姿玉骨,麵色嬌豔無比。

曼香忍不住微微側頭看看了那個叫做妙人的小侍女,果然已經露出了癡癡傻傻的模樣迷戀盯著祁昭。

這可真是一個,妙人啊......

祁昭來到她身旁,曼香忍不住微微靠近低聲問道:“這些人站在這裏要幹嘛,怪唬人的,不是應該要去祭祀的地方麽?”

“待會兒,你跟著孤做就是了。”

曼香隻好閉上了嘴靜觀其變。

“行,盥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