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榮開始自慚形穢了,閆果真是方方麵麵輾壓自己,如果他手頭有錢,他都不見得能毫不猶豫地做出這樣的決策,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壓根沒有這實力。

有閆果墊資鋪路,當晚上,醫院就大動作,出人出力將趙父送往縣城醫院急診室急救,醫生檢查過後埋怨送得太晚,但還有希望,匆匆地就推進了手術室。閆果的意思是,隻要有希望,別說送縣城醫院了,送到省醫院她也送。

這筆錢,她先墊付了,他父親派人連夜給她送來了五紮現金。

得知消息的趙母先是難以置信,隨後嚎啕大哭,再然後發瘋般地拉著趙滎芝要給閆果磕頭。她先是安排好倆個小的生活,才一起跟來到縣醫院,就在手術室外拉著兩人不放。

孟榮說得對,趙母不是不懂得生命的可貴,不是不心疼自己的丈夫,但是她沒有辦法啊,但凡多一點辦法,她都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有人出錢救命,對她來說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她毫不猶豫地就抓住,正如她曾經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

閆果和孟榮死命地拉住娘倆,然後閆果提出了一個條件,“阿姨,您不要感謝得太早,這筆錢我是借給你們的,隻不過,將來等滎芝有了能力再慢慢還。而且我還有一個條件。”

趙母猶豫了一下,收住淚水,輕撫了一下滎芝的頭發,才回過頭來對閆果說,“閆老師,我知道你是看在滎芝的麵子上才幫我們的,但是這筆錢,就算讓滎芝現在去打工也不知道哪年才能還得完,我們現在也還不知道後麵需要多少錢,我知道你想讓滎芝繼續回學校上課,可是,家裏怎麽辦……錢什麽時候才能還得完,我……我不知道有多感謝你,可是,孩子還能安心上學嗎?”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很矛盾,將來的家,沒有女兒去掙錢,還得出錢,那也沒法過,可女兒去掙錢,這筆錢倒是能還得清,可人家憑什麽要借給你呢?

雖然她隻是一個農村婦女,但是有些事情她還是懂的。憑什麽呢?唯一能拿出的籌碼就是女兒。

孟榮在旁邊插話,“阿姨,如果叔叔能治好,將來家裏生活還是不愁的,滎芝過幾年畢業可以掙高工資了,家裏就肯定會徹底好轉起來,現在她就出去打工,是能掙一點點低工資,但代價就是一輩子沒什麽出自息,沒有一門過硬的技術,掙不了大錢,所以,是先這幾年忍耐一下,等滎芝學成掙大錢還是讓她現在就綴學掙微薄的薪水,我覺得您可以考慮下。”他很清楚,有些話你說得越直白越俗氣,對方越聽得進去。

果然,趙母猶豫了起來,她原本還沒有想過,但孟榮一說就明白過來了,姑娘現在輟學打工,掙那麽點錢,又耽誤前途,又起不到關鍵作用,倒是學成掙大錢了,能好好照顧家裏了,其中厲害關係,稍加權衡就知道答案了。

“那讓滎芝跟你們回學校吧……可是……”趙母說著,越發猶豫起來,有些話她沒有說下去,但是孟榮很清楚,那是擔憂趙滎芝的學費和生活開支問題。

都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麽好說,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接話道,“放心吧,這是特殊情況,我們會去學校爭取,看看能不能免學費,其它的,我們再慢慢想辦法。”

這話他沒法說死,自己家也什麽餘糧,還有一個妹妹嗷嗷待哺,用錢正緊呢,不敢瞎承諾什麽,隻能回學校去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辦法。

閆果略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孟榮,暗罵他小家子氣。

可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閆果哪裏知道孟榮的難言之隱,隻是覺得這家夥摳索得緊,人很無趣。

趙母不吭聲了,她不是那種貪得無厭的人,對方能幫忙到這個地步,她不可能再奢求什麽,誰家的錢也不是大水衝來的,隻能看看學校能不能爭取到什麽了。她咬一咬牙,實在不行,自己就強撐著這個家,向親戚朋友借錢,也要把滎芝供到畢業,像這位年輕的孟老師所言,如果將來真的學到技術掙到大錢了,今天借的,明天都能還回來了,何況,老趙雖然生死難料,但如果治好了回家,生龍活虎一條漢子,說什麽也不能餓著咱們娘仨。

心裏藏著一絲對大女兒的愧疚,她終於鬆口了,“那就讓滎芝跟著你們回去吧。”說著,她掉頭對女兒說,“一定要記住聽老師的話,學習要用功,爭取早點出來賺錢,錢是一定要還的,你一定要記得這個恩情,我們家裏是窮,但一定要爭口氣,你爸以前就支持你上學,我本來是不同意的,但是老師們說得對,學好了,才能掙到錢,芝啊,莫怪娘……等去了學校,老師說啥就是啥,有恩報恩……”

“我懂的,我會好好學的,放心吧,娘。”趙縈芝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但隨即隱去,愁容再次浮現出來,她現在很難,父親還躺在手術室裏,自己就算現在回學校,根本做不到啊。

一起等了數個小時,快天明的時候,醫生才疲憊地走出來,宣布手術較為順利,已經暫時成功地撿回了趙父一條命,還說再晚送幾個小時肯定就沒得救了,現在是腦部有一些損傷,不知道會有什麽後遺症,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這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閆果又掏了些現金給他們倆住院生活,便和孟榮匆匆告辭回學校。趙滎芝則暫時留在醫院幫助母親照顧父親,等情況穩定了會重新回學校學習。

走前,趙滎芝鄭重向閆果承諾,“閆老師,孟老師,我一定會回學校的,你讓我參加什麽活動都行。我聽你們的安排,不會辜負你們的一片心意!”

說著,她深深地鞠躬,此時的她臉上不再是那樣的漠然,命運樹起高牆,是誰她有了越過障礙的可能,她不能忘記。

“不不,不,不是參加活動這麽簡單,這是技術競賽,我需要的是你勇猛地出現在賽場上,用你的天賦和勤奮打敗你的對手,用你精湛的技術和表演征服評委,拿到金牌,才算是沒枉費我們的心意。”閆果鄭重其事地說道,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直視著趙滎芝的眼睛,“這個,你懂麽?”

趙滎芝不禁被她的嚴肅給感染了,重重地點頭,很認真地回答,“我懂得,閆老師,謝謝您!”

回去的公交車上,孟榮不禁感慨趙滎芝的懂事,但是閆果卻有些沉默了。

“你不會是擔心她變卦吧?”

“不是,我是擔憂她會耽誤我們太多的時間。離賽事就兩個月不到,她還要請長假,我真心看不到前麵的好。”

這也正是孟榮擔心的,但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些什麽,隻能安撫她,再找一些優秀學生組隊,想了想,他推薦了一個學生:梁子君。

“梁子君?”閆果大皺眉頭,印象不好,根本就不在她的初選名單裏。也不知道為什麽孟榮會推薦他。

“你印象不好?”

“極差!不好好學習,吊兒郎當,我一看到他就討厭,就好像看到曾經的……”說到這兒,閆果閉嘴不說了。

孟榮小心翼翼地,“難道說,我當年真的給你留下了很大心理陰影嗎?到現在你看到跟我差不多的就討厭?”

“你很有自知之明,那個梁子君一看就是那種家裏有兩個子,然後從來不認真學習,自以為很帥,頭發甩來甩去,還喜歡搞社會上那一套東西,你說說,跟當年某個人是不是一模一樣啊,唉,也不知道某人後來是怎麽了,大概是遭殃了,居然變得我都差點不認識了……”

孟榮很尷尬,自己當年,真的那麽讓人討厭嗎?自己就是看梁子君,越看越像自己,這小子,那天晚上在湖邊談戀愛,被自己抓了個現形,後麵不停還跑來跟自己套近乎,生怕自己告發。

但孟榮發現這家夥跟自己有一些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對機械有一種特別的天賦,即算不如自已,那也有培養的價值。

問題就在於,像閆果所言,這家夥實在是有些囂張,吊兒郎當,成天就想著出去混,可能也是家裏有點什麽關係,學校裏也沒人治得了他。

這小子如果進來,麻煩遠比任何人都要大。

但是孟榮更清楚,如果這樣的人發揮作用起來,也不比任何人要差。

但不見得是個人都能像自己這樣浪子回頭的,人生固然有很多悲劇,但是每個人的人生不一樣,悲劇喜劇,不會反複,不會重複。

對於梁子君,孟榮也不敢打保票他能幡然醒悟改邪歸正,隻是試圖性地向閆果提了一嘴,結果不出意料被她一通懟,被埋汰得厲害。

“不過,也許可以觀察,試試看,矮子裏麵拔將軍,首先得有一堆矮子是不是,如果不行再直接淘汰。”閆果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像是回心轉意,畢竟,現在可選範圍太小了。

孟榮連連點頭稱是,閆果看來也被逼急了,慌不擇食總比餓死要強那麽一點點。

閆果又說,“回去,咱們就要抓緊時間幹起來了,時不我待,奮鬥吧,老同桌!”

清晨,窗外涼風習習,兩邊的樹木飛速向後,深秋的早晨,染黃的山丘,空**的田野,是看不完的風景。閆果撫了撫自己的秀發,打了個哈欠,直接靠在孟榮肩膀上,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