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廝杜鬆便早早的來西廂叫蕭靖和用早膳。
“爺,您昨兒休息的可還好?”杜鬆看著一臉疲倦的蕭靖和問道。
蕭靖和因著想到許婉瑜的病情和她母親去世的事兒,一夜無眠,睡得相當不爽,黑著臉瞪了杜鬆一眼。
杜鬆低頭嘀咕道:“爺這是怎麽了,行軍的時候也沒見休息不好過啊。一直不都是沾著枕頭就睡嗎?難不成爺昨晚心思重,想什麽了?”
“咳咳。”蕭靖和忙咳嗽一聲,轉移杜鬆的心思。
待到蕭靖和用完早膳,便有小丫鬟過來回稟說是三小姐許婉瑜前來問候。
蕭靖和忙正襟危坐,期待的看著門外。
隻見許三小姐婉瑜梳著花髻,髻上插著一支素銀打造的飛燕簪,身穿煙灰色滾邊暗如意雲紋緞袍,月白色暗蝶紋的領口和束腰,腳上穿的是繡雲紋月牙色小靴。
因為孝期,再加上生病,許婉瑜整個人瘦了一圈,本就尖的下巴更加尖了,整個人顯得清冷單薄。
在蕭靖和打量許婉瑜的功夫,許婉瑜也正打量著這個幾次都幫了自己的蕭大哥。
他著一襲藏藍色寶相花紋織金錦袍,腰間綁著一根石青色雲紋腰帶,足蹬白鹿靴,烏發被白玉發冠盡束於腦後,盡顯挺秀俊朗。
“蕭大哥”婉瑜剛開口準備問候,就聽得蕭靖和溫柔的問道:“身子可大好啊?”
婉瑜突然意識到蕭靖和這是在問自己生病的事兒,便大大方方的福了一禮,回到:“徐老給開了方子,服了幾日,已經大好了。”頓了頓,婉瑜上下打量了蕭靖和半晌才開口問道:“不曉得蕭大哥昨兒歇息的可還好?”
蕭靖和連忙回到:“歇息得很好。”
一旁的杜鬆低頭呐呐到:“爺怎麽睜著眼睛說瞎話啊。”
蕭靖和聽見杜鬆說話,連忙轉身瞪了他一眼。嚇得杜鬆趕緊閉嘴。
倒是許婉瑜仿佛沒聽見似得接著問道:“昨兒聽聞蕭大哥受了傷,不曉得好些了沒?金瘡藥用著可好?”
蕭靖和心想,若自己說傷勢無大礙,婉瑜會不會趕自己走,思量了片刻,蕭靖和說道:“金瘡藥用了很見效,隻是傷勢仍需幾日,看來要叨擾許三小姐幾日了。”
杜鬆聽後瞪大了眼睛看著蕭靖和,卻不敢再言語。
“別說什麽叨擾不叨擾的,蕭大哥多住幾日,養好傷勢再動身。”婉瑜客套的說道。
待婉瑜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後,見時辰不早,便找了個借口從晴日閣出來了。
“小姐,今兒天氣尚好,陽光明媚,咱們去河邊走走吧。”丫鬟南星建議到。
南星覺得自家小姐從夫人過世後一直鬱鬱寡歡,昨兒雖然開始好好用膳,可是心情似乎還是不佳,便想著若小姐能出來走動走動,說不定心情能開朗些,病也能早日好。
婉瑜覺得也可,便跟著南星出了莊子往西走了。
這邊,因為杜鬆說錯了話,蕭靖和便罰了他站在牆角麵壁。待杜仲過來時,就見到蕭靖和黑著臉坐在正廳往外望什麽似得發呆,而杜鬆則站在一旁牆角喃喃自語。
“爺,您不出門走動走動嗎?聽下人說,這莊子西麵有條河,水質清澈,周圍樹木茂盛,倒是清靜得很。”杜仲說完,看了眼仍在發呆的蕭靖和,心說爺最近似乎很是不尋常,不曉得到底是因為何事?
“嗯”蕭靖和沒說去也沒說不去,隻是將視線調回,看向杜仲。
杜仲覺得被黑臉而冷淡的蕭靖和盯著看,很是頭大,硬著頭皮接著說道:“似乎許三小姐也去散心了,不知道爺準備去嗎?”
蕭靖和聽完杜仲的話趕緊站起來轉身準備出去,見到杜仲仍然呆立在那兒,責備道:“既然要去散步,還不前麵帶路,磨蹭什麽!”
杜仲趕忙小跑著走到了前麵,同蕭靖和一道往河邊走去。
“小姐,您看這邊的景色還是很雅致的。”許婉瑜同丫鬟南星走一路,南星就說了一路的話,想引起婉瑜的興致。可是許婉瑜卻對什麽都沒心思,隻懨懨的點著頭,似乎並未聽進去一句。
南星見狀既心疼又無奈,自己隻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就是想開解小姐也是力有不逮。
二人邊說邊走,來到河邊一處山石旁,南星服侍婉瑜坐在山石的一處平滑的地方歇息。
“爺,那邊好像就是三小姐許婉瑜啊。”杜仲正瞧見站在婉瑜身邊伺候的丫鬟南星,開口說道。
“嗯,過去看看。”蕭靖和說道。
主仆二人走向正坐在山石上發怔的許婉瑜二人。還未到近前,就聽見丫鬟南星對許婉瑜說道:“小姐你老是這樣,不怎麽用膳,一直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身子怎麽能行。夫人已經走了,您再這樣,讓夫人怎麽安心?”
“我知道母親走了,隻是我心裏難受,總覺得是自己沒有守護好母親。”婉瑜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南星說道:“我現下應該好好用膳,好好吃藥,養好身子,這樣才對得起母親的叮囑。南星,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心裏難過的緊,想起母親就忍不住落淚。”
說著,許婉瑜竟是眼眶又紅了,鬧得南星連忙勸解。身後站著的蕭靖和正思量如何打招呼時,杜仲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惹得婉瑜主仆二人忙轉身看向他們。
“蕭大哥?!”婉瑜眼圈紅紅的看向蕭靖和。
蕭靖和看著婉瑜難過的樣子,恨不能將她擁入懷中,好生安慰。
可是蕭靖和隻淡淡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頓時,四下寂靜無比,隻餘風吹著樹葉,嘩嘩作響。
“對了,我聽聞你母親過世的事兒了。”蕭靖和突然冒出一句。
許婉瑜本就因著母親的事兒心情不佳,便隻略略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一旁的丫鬟南星若有所思道:“小姐,奴婢去給您拿件披風吧,起風了。”南星心知這蕭公子是小姐的恩人,若蕭公子能勸解一二,或許小姐能聽的進去,便打算找借口走開,好讓二人閑聊幾句。
蕭靖和聽到南星如此說,便知道這丫鬟是給自己同婉瑜獨處的機會,便同杜仲使了個眼色。
杜仲本就心思清明,見主子使了眼色便明白是要自己遠處候著,就不聲不響的後退了幾步。
婉瑜因為低著頭,倒也不知道蕭靖和這點小心思,覺得確實是有些寒氣,便吩咐道:“也可,拿了天水碧的那件就好。”
待南星同杜仲都慢慢退下,蕭靖和才肆無忌憚的打量了低頭坐在山石上的婉瑜。
許婉瑜似乎是潭死水般靜謐得很,低著頭,露出纖細白膩的脖頸,陷入悲傷無法自拔。
蕭靖和想到自己母親病逝的時候,自己那個時候也是這麽大的樣子吧,沒人開解,陷入了自責和自我厭棄當中,混混沌沌的過了段日子。
突然,有一日看到華發叢生的父親,自己才幡然醒悟。蕭靖和當時覺得自己那樣隻能讓親者痛仇者快便也就挺了過來。隻是婉瑜不像自己這般可以上戰場發泄自己的悲傷,她一閨閣女子,無法發泄,還要麵對一群虎豹財狼,如何不讓人擔心。
蕭靖和思量一陣兒,開口說道:“人已逝,你卻一味沉浸在悲傷中不可自拔,可對得起逝去人的囑托。想著慢慢來,不著急,心情定能平複嗎?不逼著自己朝前看,隻躲到殼裏,什麽時候能走出來?傷口已經化膿潰爛,不將腐肉剔除,如何能得到新生?把所有的事情都怨到自己身上,逝者就能返生嗎?”
許婉瑜本來不願意同蕭靖和再說些什麽,隻想自己待著,突聞蕭靖和此言,連忙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蕭靖和。
蕭靖和不等婉瑜開口又接著說道:“更何況,你所做的一切確定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且不說,逝去的人怎樣傷心?你身邊活著的人,牽掛著你的人,你不應該給他們個交代嗎?是醉生夢死、逃避現實的活著,還是浴火重生的堅持向前,我想你應該心裏有成算了吧。”
蕭靖和說完轉身離開,隻留許婉瑜呆立在當場思量著蕭靖和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