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順利地被彈劾了。

緹騎所千戶的職位也像一個拿掉的緊箍咒一樣,從他頭上摘了下去。

所以說,降職處罰也不一定是壞事。

“先恭喜你了。”徐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件事你做得確實很聰明,可不要忘了皇上給你禁足一年的良苦用心啊……”

梁叛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自己有感而發呢,還是有人讓他帶的話,但他知道了,對這件事,皇上是很滿意的。

罷免自己緹騎所千戶的命令,說不定也是皇上心領神會之後的順勢而為。

不管怎麽樣,總之順了梁叛自己的意思,他笑了笑,朝北邊拱拱手說道:“那就謝皇上隆恩了。”

徐豐一伸手,又拿出一份新的部照來,再丟給梁叛,說道:“這是真正好事了,你當賞賜也好,補償也好……反正你是抄著了。”

徐寺副說著搖頭歎了一聲:“我是真羨慕你的好運道啊,梁侍郎!”

這一聲“梁侍郎”,嚇得梁叛雙手一抖,險些將手裏的部照給扔了。

南京工部右侍郎!

蔡穠死後空出來的缺。

梁叛現在很想爆一句粗口,但是腮幫子上抽搐的肌肉,讓他一時連張嘴的能力也沒有了。

過了半晌,他才抬起頭,沙啞著嗓子問:“這誰幹的?”

“慎言!”徐豐白了他一眼,“皇上的意思。你要知道,為了你這個官職,皇上做出了多大的讓步。”

“甚麽讓步?”

“哼,皇上同意了內閣的提請,將那個佛郎機人放了。”徐豐很不忿地道:“內閣那幫狗東西,簡直狂妄大膽!”

梁叛看徐寺副真的很氣的樣子,把剛剛想說的便宜話給咽了下去。

為了緩和徐大人的怒氣,他連忙從兜裏掏出那支單發手槍來,詳細地講解了用法還奉送了五十發紙包彈,用一隻木盒裝著,一並放在了徐豐的桌上。

徐寺副果然消了氣,點頭道:“嗯,看樣子是個好東西。你砍了我大理寺評事的事兒就不跟你計較了。”

他說的是欒琦。

徐豐本來打算留梁叛下來試兩發給他看看的,但一股尿意實在憋不住了。

假裝起身將新科工部右侍郎梁叛送到門口,一等對方身影消失,他便急匆匆往廁所奔去。

走到半路,想起梁叛說的操作方法,隻要壓下屁股後麵那個燧石,然後扣動扳機,就能打響第一發,他便在廁所門外停了下來。

猶豫片刻,還是抵不住手癢,將那燧石壓下,隻聽“哢”的一聲,貌似是就位了。

但這時由於尿意上頭的原因,身體突然不受控製地打了個激靈,手指也不小心扣動了扳機。

隻聽“砰”的一聲炸響,徐寺副“嗷”的一聲慘叫,鉛彈擦著他的靴底邊緣打進了地磚的夾縫裏,但是灼熱的彈體不僅擦破了鞋底,還將鞋麵燒出了一個破洞。

徐豐很幸運地躲過了自殘的一槍,但是也很不幸,因為腳掌邊緣被突然被燙到,他身體的某個關口也猛然放閘!

一股暖流眨眼間浸透了他的褲子,使得他的下半身在寒冬之中突然冒起蒸騰的白霧來。

白霧還帶著溫度,就是有點味兒……

……

梁叛聽到那聲槍響了,心想這徐老板還挺心急。

他坐在車裏,左手輕鬆,右手沉重。

輕鬆的是罷免的文書,沉重的是任命的部照。

梁叛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罷免了我的緹騎所千戶,可還有督查所和禮部主客司郎中呢?

為啥沒有一並免了?

他有點懵,不知道是某些人故意忽略了還是沒想起來。

但是隻要沒有正式免除,他的職位就還在。

身兼三職?

管他的!

就社會主義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

他將自己的罷免文書親手送到古平崗,在段飛一臉錯愕的表情之中飄然下山。

隨後便驅車回頭。

到家還沒換過衣服,他便接到了明天邸報的素材,他需要從這些素材當中挑選一些能上報的。

這裏麵有些是公開傳播的事,有些事情報搜集所得,梁叛簡單翻了翻,忽然發現一條消息,用的是過去呂致遠他們所用的暗語。

當然,並非通篇都是暗語,隻是將關鍵的地點和人名隱去了。

梁叛看了一遍,這消息說的是內閣與中樞官員們接連多日上書,請求皇上釋放身負“明佛聯盟”重任的文森特。

這次文官們看起來格外執著,似乎頗有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

這讓皇帝恍惚間想到了大禮議時,那幫不死不休的文官們。

當然了,眼下的這幫人與楊廷和之輩毫無可比之處,這要是擱在三十年前,皇帝還就跟他們再杠一回了。

不過如今崇佑帝畢竟已然四十多歲“高齡”,又在平心靜氣地修仙延壽,所以實在懶得在這件事上跟這些牛皮糖一樣的文官們掰扯。

恰好彈劾梁叛的奏折像雪片一樣從南京飛過來,皇帝便趁機反將一軍:要放文森特,可以,隻要同意梁叛接任這個南京工部右侍郎。

誰知道文官們隻對了個眼神,便一致同意了這個交換條件。

開玩笑,再不將文森特放出來,他們的銀子怎麽辦?

馬上可就要過年了,該送禮該走動的,一個也少不了。

上官要孝敬,座師要孝敬,幹爹也要孝敬。

哪樣不要花錢?

看完這個消息,梁叛便感覺有點不大對勁。

徐豐不是說皇上為了他這個官職,對內閣那幫人做了很大的讓步嗎?

那麽實情到底是皇帝為了給自己升官才放的文森特,還是文官們為了放了文森特才同意自己升的官?

這看起來都差不多,但本質可不一樣啊……

他站在院裏,一手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不過他的沉思沒有持續太久,便被一個人打斷了。

老黑找到他,說要更多的工匠,更大的鐵爐,他想造大炮……

“造大炮?”梁叛瞪圓了眼睛,“你怎麽不造飛機呢?”

老黑很認真地問:“飛機是甚麽?”

“就是會飛的戰車!”

“怎麽可能!”老黑大搖其頭,一本正經地否定了這個設想:“即便隻是坐一個人,也要很大很大的翅膀才能帶動,但是一個人根本無法扇動這種大小的翅膀,更不要說帶一駕戰車了。別想了,我試過了,真的,摔得很慘!”

梁叛張大嘴巴,這家夥還真試過啊。

他想象著從半空摔下來的畫麵,咽了口唾沫,說道:“明天我上工部看看,有沒有多餘的工匠,給你找兩個來……”

他說到這裏,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知道皇帝為啥要弄這個工部右侍郎給自己了,完全是為了讓自己給大明朝白打工搞研發啊!

靠,還說甚麽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果然童話裏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