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客棧果然就在這條路上,轉進去一眼便瞧見了金桂的醒目招牌。
那路人還真是無聊,居然給他們指了一條反路。
梁叛又看向那徐西決,指了指金桂客棧的招牌,道:“溧水縣的差官就住在金桂客棧,進了客棧你就不歸我管了。我給你一個機會,把你心裏藏的事情告訴我。”
其實這話說出來他便有些後悔,本來是打定主意不管閑事的,如果徐西決真將他的事情說了,那無疑又是個新的麻煩。
梁叛現在就敢肯定,這徐西決身上,一定有很大的麻煩!
但是徐西決隻是深深作了個揖,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梁叛既感到幾分慶幸,又有些小小的失望。
他搖搖頭,拉著徐西決走進了客棧之中。
進客棧,先在櫃上問了溧水縣官上人的住所,店裏的夥計便將他引到後麵一個三間客房的小院。
溧水縣的差役早已在此等候了,領頭的是縣裏刑房書辦和捕班班頭兩人,兩人竟然都是姓俞。
梁叛取出公文,在兩人詫異的眼神當中,將徐西決的手銬解下來,把人交給了溧水縣的捕快。
他還將胭脂河上遇到強盜搶劫一事說了,並掏出小本子,將船上所有人員的信息抄下來交給那刑房俞書辦,整個事情的經過,也都按照標準格式寫好了,一並撕下來給他們。
他將兩具強盜屍首放在義莊的是也說了,還告訴他們尚有一名弓手在逃,說完又快速畫了那弓手的畫像,遞給已經完全目瞪口呆的兩人。
“要查驗的屍體在哪?”
他看著眼前一胖一瘦的兩個人。
胖的是捕班班頭俞東閶,瘦的是刑房書辦俞教仁。
俞書辦比俞班頭高了一輩。
那刑房書辦俞教仁半天才反應過來,問道:“是閣下驗屍還是另有仵作前來?”
梁叛道:“就是我驗。”
他想著早早驗完便到俞氏長房去見見俞東來。
自打三月中俞東來到六角井看過他一次,他跟俞二哥也有半個月沒見了。
誰知那捕班班頭道:“屍體在我們洪藍埠俞氏長房家中,本班有兩個小弟兄在那裏守著,隨時可去。”
梁叛大感訝異,鬧了半天,那屍體就在俞東來家裏放著!
世事之巧,莫過如是了。
隻是不知死者和俞東來是甚麽關係,又是怎麽死的。
他向二人打聽,對方卻三緘其口,俞書辦隻說:“到了地方便知。”
他說話時還心虛地左右看看,好像是不願在外麵細說。
梁叛便猜想,這其中或許有甚麽曲折,會影響到俞氏長房聲譽的,所以兩人不敢在鬧市之中討論此事。
那書辦和班頭都在移交徐西決的公文上簽了字畫了押,又收了胭脂河搶劫案的一應記錄圖形,將徐西決和案卷交給手下捕快看押在客棧中,帶著梁叛和幾個捕快,便往俞家長房去。
冉清跟著出來問道:“我和阿慶去不去?”
梁叛道:“俞二哥家裏不知是甚麽光景,我先去瞧瞧,方便的話再來接你。你先和阿慶在客棧住下。”
冉清答應了,又帶著阿慶返回客棧之中。
那胖捕頭俞東閶一邊走一邊看了冉清和阿慶一眼,笑容有些古怪,問道:“梁老兄出來辦公差,還帶得家眷來?”
梁叛禮貌性地笑笑,並不多做解釋。
他察覺到後麵那幾個捕快隱隱然將自己圍在了中間,前麵俞書辦和俞班頭則並肩而行,似乎有意無意擋著他的前方。
俞東閶又道:“梁老兄在縣裏一向經手甚麽差事?辦案還是仵作?”
他語氣顯得又輕鬆又有幾分親熱,明顯是在套近乎,卻又並不讓人產生出反感來。
梁叛道:“辦案。”
“哦,那老兄對仵作活兒並不內行咯?”
梁叛笑笑,說道:“還好,驗過幾次。”
俞東閶察覺到了他的冷淡和應付,便使個眼色,讓後麵的捕快站得稀鬆一些,不要圍得太緊。
他對梁叛道:“會不會都不打緊,我們俞書辦是懂一些的,不過他不好自己下定論,到了地方你看一眼,若有不明白的,俞書辦會教你。”
梁叛略微有些懂了,他們應該早已自己看過了,也早有了定論,當然這種定論未必就是事實。
或許隻是對他們或別人有利的說法,但是俞書辦本身是經辦的書辦,無權給出驗屍的結論單子,所以要托別人的口和手來說來寫。
他暗暗皺眉,看來這事有貓膩啊!
隻是不知俞東來在中間扮演者甚麽樣的角色,他暫時便沒將自己和俞東來的關係說出來,一切還要等到了俞氏長房再看看。
一行人穿街過巷,徑直從集鎮的南頭走出了鎮子,然後梁叛便在一片樹林中間瞧見了一大片的莊園。
那莊園之中建築房屋大大小小數十座,造型古樸粗糙,既有地主農莊的俗氣,又有幾分書香門第的雅致。
才進莊園,裏麵就有一大批人迎上來,當先一個身穿水青綢直身的,不是別人,正是俞東來。
俞東來乍一眼看到梁叛,尚且不及驚訝,就見梁叛悄悄比了個手勢。
他在三山門的門洞裏十幾年,甚麽人物不曾見過?人情早已練達透了。
見狀雖不知他梁五兄弟是何用意,還是立刻收了滿臉的驚容,頃刻間變出一副笑臉,一把拉住那俞書辦笑道:“老叔,你一來,我這裏便有主心骨了。我家二爹的事,還請老叔多多費心。”
俞書辦顯得相當高興,也笑起來:“你是族長,隻要招呼下來,洪藍埠哪個不聽啊?我這個叔叔不過占個便宜輩分,一切總要聽你吩咐。”
俞東來道:“我在洪藍埠就是一介布衣,在家算個族長,公事上總要仰仗你老叔和老哥兩位。”
說著又親熱地拉了拉那胖班頭的手。
俞班頭笑道:“說起公事,這位便是從江寧縣請來的仵作梁老哥,二爺,你久在南京也不知認不認得。”
俞東來順勢落後一步,與梁叛並肩而行,握住手說道:“梁老哥住在江寧縣哪裏?似乎有些麵善,也記不清爽了。”
兩人互相捏捏手,又鬆開,梁叛道:“小弟住在南門西。”
“哦,那沒見過。”俞東來道,“家門不幸,出了這等邪事,也要請梁老哥幫忙。”
說著遞過一塊銀錠子來,並不刻意避著人,便塞在梁叛的袖中。
前麵二俞見了隻作未見,都轉過頭去。
“好說。”梁叛收了銀子,向俞東來拱拱手。
接著俞東來要請大家先喝杯茶,俞書辦推辭了,要先看屍體。
俞東來便帶著他們一路轉到一間偏屋,兩個捕快正在屋門前守著。
俞書辦叫開了門,便同俞班頭、俞東來、梁叛四人魚貫進了去。
一進門,梁叛便吃了一驚,隻見那屋子中間雪白的一張床榻上,橫放著一具無頭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