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急忙跟了上去。
原本以為同他們一船來的人都像徐西決一樣,被人藏或捉了起來,可是現在卻看見俞繼榮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街上,兩人心中暗暗納罕之餘,也急於一探究竟。
兩人跟到那得意酒家外麵時,俞繼榮那壯碩的身影在前方又打了個彎,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梁叛心中一動,立刻帶著冉清轉身走進酒樓之中,就在他們進門的一刹那,街道盡頭處俞繼榮退了回來,向身後這條街上又掃視兩眼,這才快步向前,再次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剛才若不是梁叛留了個心眼,兩人此時一定被他發現了。
梁叛躲在那旗招後麵,見俞繼榮沒了蹤影,帶著冉清急急追了上去。
在那街道盡頭剛剛轉彎,便聽一陣吆喝嘈雜之聲充塞雙耳,梁叛但覺鼻中一股若有若無的脂粉香味,竟好似秦淮河桃葉渡口花船爭渡之時,那群芳集萃之處所飄來的芳香。
他凝目一看,卻見此處竟是一條喧鬧的小街,兩邊盡是些青樓楚館,數一數足有十五六家,就在兩人所站立的街口,正立著一座小牌坊,之間上書三個紅漆大字:小曲中。
這所謂曲中,此處又稱“舊院”,乃是南京城中妓館娼院的叢聚之所。
那一座大院前門在秦淮河上武定橋,後門開在鈔庫街,過了武定橋再走幾百步,便是江寧縣衙所在的縣府街,出鈔庫街往東南也不過三四百步,便是小西湖快園。
隻是可笑這舊院與應天府府學和南京貢院不過一河之隔,說是才子佳人隻一河,實際不知多少貢生學子在此流連不過,喪盡了學問、花幹了錢帛。
如今卻見這小小洪藍埠鎮上居然也有一處“小曲中”,裏麵恁多聲色犬馬之處,這讓梁叛哭笑不得。
想洪藍埠不過是個蕞爾小地,居然養得活這麽十多家青樓?
他帶著冉清向“小曲中”的牌樓內走去,隻見兩邊鶯鶯燕燕,不斷有紅衫綠影在門內窗內一飄而過,各種甜膩發嗲的聲音充斥在耳中,間或傳來一些打情罵俏的酸句,和少兒不宜的動靜。
冉清越往裏走,越是耳根子發燙,終於在一間門麵不顯的小樓門外停下腳步,不肯再往前了。
梁叛見她不動,正覺詫異,問道:“怎麽不走了?”
冉清氣急了,低聲道:“梁叛,我們怎麽來這種地方?”
梁叛不由笑道:“我的冉大捕頭,我們是抓賊的,你知道哪裏的賊最多嗎?”
冉清羞道:“總不會是這裏!”
梁叛道:“正是這裏。一個是妓院,一個是賭檔,要抓一般的毛賊,到這兩個地方找八成不會錯的。”
冉清緊蹙眉頭,急道:“那我不做這個捕頭了,還是你做罷,我……我得走了!”
正要往回走,卻見旁邊那小門臉中奔出一個盛妝豔服的半老徐娘來,伸手攔住冉清,眉花眼笑地道:“兩位郎君好眼力,瞧中我這門臉,在這小曲中門臉是他們的大,女兒卻是我的好!”
說完便來拉扯冉清,梁叛連忙一步跨過去,抓住那老鴇的手腕子,笑道:“好外婆,天日還早,小娘們怕還沒起,你拉我們進去喝茶怎的?”
這老鴇在南京稱為“假母”,客人稱呼其為“外婆”。
老鴇瞧了瞧天色,屬實是早了些,她院裏那幾個懶胚子的娘兒也確乎不曾起身,不由得尷尬笑笑,說道:“那郎君們晚上可有閑暇,好到我院裏來,我叫娘兒們專程恭候好不好?”
梁叛心中暗笑,這老鴇子道行甚低,怪不得門臉比別家都小,放在南京那種地方,早給其他的假母擠兌死了。
他左右看看,也瞧不見俞繼榮的身影,假意考慮了一會兒道:“這樣罷,我們到你院裏吃杯茶,有起身的小娘便叫兩個來。你們洪藍埠這裏有甚麽出名的小吃,也替我跑跑腿,買一些。”
說完一伸手,拋出個碎銀子。
那老鴇接銀子的手法倒準,探手便攏到袖子裏了,臉上樂開了花,一疊聲往門裏請。
梁叛拉住冉清,低聲道:“跟著我便是了。”
說完便往裏走,冉清已經傻了,腦袋不聽使喚,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進了那連名字也沒有的青樓。
老鴇子進門便指著一名剛剛出來的龜奴說道:“去買糕鋪買幾樣最好的點心來招待貴客。”
說著將梁叛引到一處雅間。
那雅間一進門有點幽暗,連燈也沒點起,冷清得很。
梁叛毫不在意,和冉清一起坐了,便瞧著那老鴇子在旁忙碌倒茶點燈。
冉清打量這雅間中的陳設,裝扮倒還有幾分清雅,和正經地方也沒甚麽區別,不禁暗暗鬆了口氣,轉頭哀怨地看了梁叛一眼,心中已將他埋怨了幾十遍。
梁叛卻是輕鬆自在,顯然不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玩耍”了。
他見老鴇子將茶杯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沏了茶上來,便問:“外婆,這洪藍埠才有多少客人,如何開得出十幾家場麵來?”
老鴇子笑道:“郎君有所不知,我們做的不是鎮上的生意,而是溧水縣的買賣。早年我們溧水的縣父母是個嚴厲的,一概禁絕妓館賭場,所以這兩樣行當便遷到了別處,我們這一行就遷在洪藍埠,賭場則聚到了縣南的蒲塘鎮。
“哪知我們這一行一直在洪藍埠紮下根兒來,開了幾十年,混出個‘小曲中’的明堂,有時連蕪湖、當塗還有高淳的客人也要聞名而來。”
梁叛心想,原來是發展成著名紅燈區了,嗯,這就是聚集效應的好處。
後世也有不少這樣的地方,有的城市裏嚴打黃賭毒,很多色情服務便統一搬到某個郊區鄉鎮去,常常幾十上百家聚集起來,反而能夠重新站穩腳跟,迅速吸引周邊幾個城市的客源。
比如……
就不比如了。
梁叛說道:“哦?那洪藍埠的客人你一定都曉得咯?”
老鴇子一拍胸脯,頓時一陣波濤洶湧,她說道:“隻要郎君你說出個名姓來,沒有我不知道的。”
梁叛道:“得意酒家的俞繼榮俞老板,你招待過沒有啊?”
老鴇道:“怎麽沒有?俞老板最喜歡我家小金釧,早先發達的時候總說要娶回家的,不過男人總是負心郎,一轉眼便瞧上旁家別姓了。”
梁叛道:“你的意思是俞老板如今不發達了?”
老鴇一下警覺起來,問道:“郎君問他做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