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見到這人,立刻改變了方向,追進了小曲中去。
那人始終低著頭漫步而行,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梁叛快步追了上去,在那人肩膀上輕輕一拍。
那人猛然抖了一下,轉過頭來,滿臉驚恐之色。
等他認出是梁叛,這才長出一口氣,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胸口,說道:“原來是梁捕快,你嚇得我半死!”
梁叛笑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俞繼榮,你倒怕我做甚麽?”
俞繼榮臉上帶著幾分憂色,苦笑道:“梁捕快不要取笑人了,你怎麽在這裏?”
梁叛道:“我來找你。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俞老板,不知到俞老板空不空?”
俞繼榮無奈地道:“你公門差老爺要問話,我怎敢不空,請問罷。”
梁叛左右瞧瞧,不見有旁人在側,便豎起一根手指:“第一,那天你跟俞奉常兩人收了我的錢往義莊送屍體,究竟有沒有送到?”
俞繼榮搖頭道:“不知,那天你們一走,俞奉常便跟我打商量,說讓我給他三十文,就不必管了,他一個人送了去。我將錢給了他,自己便回來了。”
梁叛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你明明沒有破產,俞三爺早就把錢還給了你,你為甚麽還要假裝破了產,還不惜接了我運屍體的活,掙那點小錢?”
俞繼榮目光閃爍起來,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我真的破產了!”俞繼榮道:“梁捕快,你既然知道俞三爺還了我的錢,那自然是俞三爺告訴你的了,旁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小金釧的事你也聽說過了,對不對?”
梁叛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小金釧死後你消沉了一些時日,你也是個重感情的了。”
俞繼榮笑得一片酸楚,向他拱拱手道:“梁捕快,這件事旁人聽了隻有恥笑,說我俞某人婦人肚腸、小兒眼眶,為個女人連營生也不做了,不算男子漢。你肯諒解,實在感謝。”
梁叛道:“可你雖然消沉,買賣也不如從前紅火了,畢竟還沒破產,還將你的酒樓押了幾百兩銀子借給俞三爺,是不是?”
俞繼榮搖頭道:“實際並非如此。梁捕快,恐怕你沒做過買賣,特別是開酒樓,不知道這裏麵的難處。我們開酒樓的,每天要買菜、存菜,還要養廚子夥計,一大家子開銷下來,買賣掙得少就等於賠錢。即便再厚的底子也經不住這樣虧空,所以我這酒樓其實早已抵出去了。”
“早已抵出去了?甚麽時候?”
“小金釧死後一年半不到,我那點積蓄都虧光了,便將酒樓抵了幾百兩銀子撐著。後來實在撐不下去,本打算將酒樓轉了手還了錢,就此收手不幹。誰知道……”
俞繼榮搖搖頭,接著將後麵的事說了出來。
原來就當他打定主意準備將店子盤掉的時候,碰巧當時三叔屯了一批桑苗,眼看便要大發其財。
可惜俞氏主家的二房卡住了三叔的開銷,三叔的資金一時周轉不靈,於是俞繼榮想辦法又借了二百兩銀子,資助給了三叔。
他原本打算幫助三叔渡過難關,等到三叔將那批桑苗脫手賺了錢,再向三叔借一筆來贖回自己的酒樓,往後好好經營,再慢慢還三叔的錢。
可他前後兩筆借的款子都是有期限的,原定都是三月初四就要還錢,否則利息翻番。
眼看著三月初四就快到了,二房卻死扛著不肯接手,反而從外府買了一批桑苗回來。
後來的事就像三叔說的那樣,雖然那批桑苗最終是賣出去了,也賺了錢,不過其中幾經波折,時間一推再推,一直到三月初六二房才捏著鼻子將錢付了。
可俞繼榮那筆賬卻是虧得大了!
他借的是高利貸,本來就是利滾利,一筆三百兩變四百兩,,這一翻番就成了五百兩的借債。
另一筆二百兩因為是短期,倒是沒有利息,可期限也隻到三月初四,一旦超過日子,就是違約,需另付一百兩的利息。
但是三叔不知道這些,而且三叔為了感謝俞繼榮,除了還了借他的二百兩銀子以外,還派人額外奉送了一百兩。
但是俞繼榮外麵一共欠了八百兩銀子,拿這三百兩還了人,還缺著五百兩!
他抵押的酒樓本來在三月初四便到期了,牙行估的是三百兩銀子,抵給了債主,還是欠著二百兩。
可是債主不知怎的,居然一直沒來收店。
聽到這裏,梁叛忍不住問:“那你怎麽不找俞三爺借錢還了債再說?”
俞繼榮滿臉愁容地說:“本來是打算找他的,可我那債主一直沒來收店,我便拖著繼續經營,眼看著買賣日漸好轉,每日也有進賬,便沒急著向他借錢。可幾天前我那債主家忽然派了人來,交給我一件差事,說隻要將這差事做成,便將交割的期限寬限到月底,欠債也可酌量減免。”
梁叛聽他說的這些經過,很明顯能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這俞老板恐怕從一開始便別人算計上了。
接著,俞繼榮便說了那件差事。
原來那人讓俞繼榮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向外散播,說盤下他店子的人是三叔,而且還讓他跟著一艘船去一趟南京,幫著演一出戲碼兒,演完了回到洪藍埠便兌現。
俞繼榮想著這事不難,即便對別人說盤下他酒樓的人是俞三爺,也不損害俞老三的名聲,況且跑一趟南京回來,還有兩天的寬裕,寬裕找俞老三借錢把債還了,將酒樓贖回來。
眼下這酒樓生意有了起色,隻要他好好經營,這幾百兩銀子過幾年也便還上了,大不了多貼幾分利息給俞老三!
實在不行他倒寧願將這酒樓盤給俞老三,自己做個掌櫃的替俞老三打下手,一年也有幾十兩銀子好掙,幹脆就坐實了債主讓他傳的假消息。
誰知道他算盤打得雖響,可是又打錯了。
等他從南京回來,剛到洪藍埠,就被一個人拉著躲了起來,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張皮貨還有兩個船工,都被幾個捕快接連帶走了。
梁叛道:“拉你的人是薑彬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