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四的意思,是要跟他手下的馮二共進退!

這是一把將全師爺逼到了牆角,沒有長袖善舞的餘地了。

晏公廟裏一刹那靜得嚇人,譚三郎忽然大聲道:“也算我一個!”

坐在第四位和第六位的,都是他錦衣總的手下,也跟著說:“也算我們。”

南京漕幫中倒有五人表了態,柴豹子一隻獨眼愈發冷厲。

但是齊四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他轉臉望向旗手總的老大曹老刀,以及坐在第五位和第七位的兩個旗手總頭目,微微眯起眼睛,卻沒有說話。

曹老刀始終沒有做出任何表態,這時卻不失時機地打了個哈哈,嗓音沙啞地說道:“既然是談生意,便不要傷了和氣。如今江麵上不太平,柴老大肯冒風險過江來,足見泰州幫的誠意,全師爺,是不是啊?”

全師爺連忙道:“曹老大說得是,鄙幫誠心要跟南京的老大們請教。”

說完一拍手,坐在他身邊那兩個包著頭巾的矮子站起來,一人掀開身後的一塊綢布,各自露出四口沉甸甸大小不一的箱子。

六個泰州幫的幫眾走過來,將中間那張長桌撤了,抬著幾口箱子一一放在齊四等人麵前。

八口箱子共有三種,最大的一口,長二尺寬一尺高一尺,自然是給齊四的。

中號的兩口長寬高都是一尺,是譚三郎和曹老刀兩位老大的。

剩下五口高半尺,則是其餘五位頭目的。

齊四對那箱子並不屑一顧,南京漕幫八人之中隻有曹老刀將自己麵前的箱子打開,登時一片銀光耀眼,原來他麵前那口箱子當中竟然裝滿了一層層的銀磚。

兩邊隨侍的幫眾瞧了盡皆倒吸一口涼氣,這樣一口箱子,裝滿了銀磚該有多少?

全師爺笑眯眯地道:“這都是鄙幫仰慕眾位老大,專程送的一份見麵禮,還請賞臉收下。”

曹老刀眯眼一數,箱子中的銀磚碼放得整整齊齊,一層五塊,瞧那厚度應該是六層。

他伸手抓起一塊來顛了顛,不多不少十斤重,這一箱竟有整整三百斤白銀!

三百斤便是四千八百兩,那豈不是說齊四那一箱有將近一萬兩銀子?

曹老刀在心裏默默一算,如果馮二那幾人麵前的折一半是一百五十斤,那麽隻是眼前這八口箱子中便有一千九百五十斤白銀!

兩千斤銀子,合三萬二千兩,這是送得甚麽禮?

泰州幫幾時這麽闊了?

曹老刀與那全師爺深深對視一眼,忽然開口笑道:“那曹某人卻之不恭咯!”

說著將手裏那塊銀磚放回去,重重地關上箱子,叫兩個手下抬下去收了。

譚三郎怒目圓瞪,喝道:“曹老刀,你這是甚麽意思?”

曹老刀明知故問:“甚麽甚麽意思?”

譚三郎道:“齊四哥還沒說話,幾時輪得到你做主?”

曹老刀故作不解地道:“剛才全師爺說得明明白白,公也好私也好,我個人拿個人,算是做私交,也要向齊老大請示嗎?”

譚三郎道:“曹老刀,你要反骨做下一個泰州幫嗎!”

這一句話出口,登時滿場嘩然。

譚三郎這是直指曹老刀要單幹叛幫了,而且當著妓女罵婊子,不但罵了曹老刀,連對麵泰州幫的麵子也抹得一幹二淨。

柴豹子當場變臉,站起來指著譚三郎的鼻子罵道:“他媽的小兔崽子,譚老棺材沒教過你講話嗎!”

譚三郎一腳將自己麵前的箱子踹散了架,十幾塊銀磚嘩啦啦撒了一地,舉起拳頭便向柴豹子砸去。

柴豹子早知譚家小子力大拳重,不輸乃祖,哪裏敢接,倉惶退了兩步。

反倒是齊四站起來將譚三郎攔住,鐵青著臉,冷冷地說:“既然柴老大和曹師叔要談私事,我們留在這裏未免不大方便,都回城罷!”

說完看也不看柴豹子和曹老刀一眼,背著手便快步走出晏公廟,揚長而去。

譚三郎緊隨其後,在座兩個錦衣總的頭目也跟了出去,馮二看看齊四,又看看曹老刀,最後一咬牙,向自己旗手總的老大拱拱手,跟著齊四等人一道出門。

剩下兩個旗手總的頭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起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看看麵前的箱子,都咽了口唾沫,沒有動彈。

南京漕幫這邊頃刻間就剩下曹老刀和手下兩個頭目,以及外麵數十位親信的下屬。

曹老刀眯眼看著馮二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冷笑一聲,轉過臉卻笑眯眯地對柴豹子和全師爺道:“江麵上風浪大,柴老大搬了這些重禮下來,船裏沒了壓艙的物件兒總不成。柴老大瞧中了我們南京的甚麽好玩意兒,請不要見外,盡管示下。”

全師爺哈哈大笑,拍手道:“曹老大快人快語……”

……

晏公廟外,齊四帶著譚三郎等人一路往回城的方向走,個個臉色不愉。

譚三郎忽然想起一事,轉臉對後麵垂頭喪氣的馮二說道:“馮二哥,剛才那位南門西的梁五哥找你,被我的弟兄攔下了。”

馮二一愣,感激地拱拱手道:“多謝譚老大告知,回頭我去拜一拜梁五哥。”

齊四道:“老五前幾日還在洪藍埠,幾時回來的?”

譚三郎一聽他們兩人的語氣,確定這個姓梁的果然和齊四、馮二都有交情,齊四更是直呼“老五”,仿佛同姓手足一般,顯然義氣匪淺。

馮二道:“不知,許久不曾見著他的麵了。”

齊四“唔”了一聲,說道:“這樣,馮二哥,你明早去拜看看,如果老五有空的話,請他明天到老爺子那裏吃齋飯,三郎,你也來見見這個朋友。”

馮二答應了。

譚三郎卻想:要見人在茶社公所不好嗎,何必去老爺子那裏?

不過他立刻想到還在晏公廟的曹老刀。

這個曹老刀平日裏仗著自己資曆高,便有些狂比大傻,說起話來也是陰陽怪氣,看來這次齊老大要動手了。

其實齊四根本沒有到老頭子麵前告狀的打算,如果他真因為有人和自己意見相左就容不下對方,那他當年就答不上老頭子關於為何殺死監軍太監的考問,也絕對做不到南京漕幫老大的位置。

況且就算要動曹老刀,他也不會像個沒斷奶的娃娃一樣找老頭子喊冤求助。

老頭子已經退隱,幫裏的事自有他這個做老大的解決,否則算甚麽“獨當一麵”?

實際在聽到梁叛的名號之後,齊四就把曹老刀的事先忘在一邊了,他把人召集到老頭子那裏,實際有一件要緊事要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