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綬忍著氣,朝外麵招招手:“請來。”

那書童立刻脫了鞋進來,在隔間之中搬出一張矮幾、一個蒲團,擱在薑聿壽一側。

並沏了茶,擱在矮幾上。

接著便有一個身穿青白色道袍的道人走到門外,脫了鞋進門,向主人陳綬以及小學究薑聿壽都打了個稽首。

“無量——天尊!”

那道人看上去三十來歲的年紀,可是皮膚白皙、麵如冠玉,唇若塗脂、睛如點漆,乍看上去像是雙十年華的翩翩少年郎。

薑聿壽連忙站起來,一本正經地還禮,陳綬卻大喇喇地坐著隨便拱了拱手,便請來客就座。

那翟真人四麵打量這房屋,笑道:“執中先生好雅的品味,這樣地方,遍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陳綬並不接這句奉承,而是似笑非笑地說道:“翟真人,近些時日你好不快活!”

薑聿壽不明所以,翟真人卻放肆大笑起來,接著舔了舔嘴唇,頗感回味地道:“執中先生何必取笑,床笫之間也是修行。執中先生若有興致,也可同參一二啊!”

講到這種事,陳綬反倒不怎麽反感,搖搖手道:“敬謝不敏了!那種婦人,沒甚麽趣味。”

翟真人臉上露出幾分**邪之色,抖了抖袖子,伸出手端起茶杯飲了半杯,長長哈了一口氣,眯眼陶醉地道:“啊——好茶呀!執中先生有所不知,那婦人倒也罷了,難得是婦人身邊那個丫頭,嘖嘖嘖,媚色不輸其主,身骨尤其稚嫩,那段細腰,嘖嘖嘖……最叫人難以自禁的,是主仆齊上的那副春光,呼呀呀呀……”

陳綬倒被他說得有幾分心動,笑道:“那你老兄豈非享盡齊人之福?”

翟真人晃了晃修長的手指,微微笑著,表示一切盡在不言中。

薑聿壽聽他們越說越離譜,眉頭皺起來,忍不住道:“執中先生,翟真人,不如早說正事罷。”

翟真人指著薑聿壽,對陳綬搖搖頭笑道:“少年人不知個中深味,非我同道中人,唉,可惜可惜。”

陳綬也是笑笑,說道:“小學究說得是,先談正事要緊。錦衣衛的事,你倒從那婦人口中探聽得多少?”

翟真人道:“聽得一些,南京錦衣衛人倒是多,都是花架子虛好看,就連她夫家是堂堂南鎮撫,也隻是靠著祖上的基業過活。隻是徐家威望還在,等閑動搖不得。”

陳綬聽了默然片刻,思量一會兒,點頭道:“我們本來也不必動搖徐家,隻是要留意那幾家勳貴。這些人背後是千絲萬縷的關聯,你要靠那婦人搭線,盡早控製。”

翟真人點點頭。

陳綬轉眼去問薑聿壽:“儒學生們近日如何?”

薑聿壽道:“不錯,不過也已到極致了,再想有所突破,恐怕很難。”

陳綬似乎早有預料,說道:“眼下組織鬆散,隻能小打小鬧,自然不能如臂使指。”

“可是若以國子監之名組織,恐怕馮祭酒和李司業都不會首肯,就連府縣儒學也未必可行。”

“不要以朝廷官衙組織,最好跳出國子監和府縣學的約束,否則永遠受製於人。”

薑聿壽不解地道:“如何跳出約束?”

“創立學社!”

……

“創立學社!”梁叛向冉佐說道。

“學社?”

“沒錯,我相信南京的儒學生絕不會全都是那幫瘋子的信徒,一定還有很多人想要改變目前的局麵,比如李照磨,比如你、張守拙。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阻止他們,為甚麽?”

“因為力量太弱?”冉佐嚐試著答道。

“Bingo!”梁叛打了個響指,“不但弱,而且分散。你想,這就好比一根麻絲,輕輕一扯便斷了,如果將數十股麻絲擰成一股……”

冉佐雖然不明白剛才那句“冰狗”是甚麽意思,不過後麵的兩句話他是聽得懂的,道理雖然粗淺,卻很貼切。

這就像在他的心裏突然打開了一扇窗,無數亮光照耀進來,讓人豁然開朗。

“而且這個學社要不拘學派、不拘信仰,但要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就是跟那幫瘋子對著幹。你們可以將那幫人渲染成禮儀崩壞、斯文掃地之徒,痛斥他們的罪行,總之最好讓人一聽就義憤填膺、殺之而後快——這種事你們文人應該最拿手,不用我教了罷。”

冉佐臉色一黑,顯然對這句話不太服帖。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梁叛所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要掌控人的行動,最好的辦法就是掌控人的思想。掌控思想是最難的,也是最簡單的,但是這個思想一旦設定,就不能再更改,所以你們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設立一個怎樣的思想目標,能夠從一而終地引導這個學社的前進。”

梁叛最後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馬上要縣考了,你們可以利用張守拙那裏好好做做文章,在出題錄取的時候,有所傾向……你懂的……”

冉佐眼前一亮,然後將梁叛上上下下看了幾遍,奇怪地道:“你真的不是易容後的呂子達?”

“你可拉倒罷!”梁叛立刻嗤之以鼻,“甚麽易容能易成這樣,你以為是高麗整容嗎?”

冉佐又聽不懂了,不過沒關係,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此時已急不可耐地想要趕回去,好好與李裕細細商量一下搞學社的事情。

梁叛一直將冉佐送出醫館,一抬頭,看到冉清正帶著兩個娃娃坐在丫頭的攤子上。

兩個女人正興高采烈地聊著甚麽,這倆人自從洪藍埠一行過後,居然已經熟稔到這種程度了。

梁叛忽然拉住冉佐,低聲問:“你有幾個妹妹?”

冉佐聽見這話,再看看街對麵的妹子,突然警覺起來,語氣不善地問:“你問這個做甚麽?”

“你說啊。”

“三個,一個同母兩個異母。”

“都嫁了嗎?”

“嗯?”冉佐瞪大眼睛。

“快說。”

“喏,”冉佐指了指冉清,“就剩這一個了。”

“哦……”梁叛摸了摸下巴,“你那兩個妹夫家裏啥光景啊?”

冉佐斜眼乜了梁叛一下,嘴角緩緩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他好像明白梁叛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