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走兩步,他就看清了跟在冉清身後的人,正是李眉山。

梁叛隻是略停了一下腳步,仍然向前走。

冉清也瞧見了他,腳步便加快了一些。

兩人碰了頭之後,梁叛看了一眼跟在冉清身後的李眉山,沒說甚麽,連點個頭都欠奉,直接轉身與冉清並肩而行。

冉清倒是向身後瞥了一眼,回過頭來問道:“你怎麽來了?”

梁叛佯裝生氣地說:“怎麽,不歡迎呐?”

冉清低下頭嫣然一笑,幾莖發絲從腦後垂散下來,她隨意地向耳後一捋。

梁叛心想機會來了,伸手便拔了冉清發髻上的酸枝木簪,從兜裏掏出那個小木盒來,說道:“你這簪子不行,連頭發也插不住,換一個罷!”

冉清本來心道:又來胡說,這是自己沒盤好罷了,與簪子有甚麽幹係。

正要將木簪奪回來,卻見梁叛一伸手,遞了個木盒子到跟前。

她停下腳步,左手在腦後捉著散亂的發絲,美目定定地看著梁叛,右手卻不自禁地將那木盒接了過來。

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木盒,色澤紋樣大概是榆木的邊角料所製,也沒甚麽富貴吉祥的雕花,更沒有描金銀絲嵌的裝飾,隻是稍加打磨,看上去並不怎麽粗糙而已。

梁叛替她打開盒子,將那枚墨玉金簪取了出來,又將冉清頭上拔下來的酸枝木簪子放進盒子當中收好。

“喏。”梁叛把木盒拿回來,將那墨玉金簪放在冉清的手心裏,“你這支舊的可以致仕了,用這個新的。”

冉清拇指在那墨玉珠子上輕輕摩挲兩下,隻覺一片溫潤,心中對這支簪子便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親近,仿佛生來有緣一般。

她毫不吝嗇地送給梁叛一個微笑,用這支簪子勾著青絲在腦後挽起一個發髻,順手便簪住了,還轉頭給梁叛瞧了瞧,問道:“好看嗎?”

梁叛忙不迭地道:“好看好看,也不看是誰買的,這簪子真水靈!”

他被冉清瞪了一眼,連忙改口:“還是人好看,簪子嘛,隻是點綴。”

說著拉起冉清的手,徑直向竹林走去。

李眉山獨自站在路邊,眼看著兩人打鬧嬉笑,又看著他們十分自然地拉著手離開,心中湧起一股難以遏製的酸楚和痛苦。

雖然冉清已經很明確地表示,他們的婚事是不可能的,但是李眉山依舊覺得仍有希望。

直到剛才,看到他們二人的相處,那種和諧、平等、輕鬆的相處方式,是他從來沒有見過,更加不曾想到過的。

在李眉山的心中,夫妻或者愛人之間,一定是相敬如賓,夫有威嚴、妻有儀容,絕不會像他們這樣嬉笑打鬧。

但是他又似乎有點懂了,為甚麽冉清一直清心寡欲,至今未談婚嫁,眼下卻能跟那個小捕快走在一起,或許這才是她想要的罷……

……

梁叛知道李眉山還站在那裏,他故意沒有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他能夠猜得到,今晚李眉山一定約了冉清出去吃飯,否則青雲店那幾個斯文敗類的計劃根本無法得到實施。

梁叛拿這個問題向冉清驗證,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李眉山設了晚宴請我,說是敘舊,順便談談我和他的婚事。本來是答應了要去的,因為我想同他說清楚,讓他收回聘禮,不過剛才我已對他說了,加上你來,所以今晚便不去了。”

梁叛點點頭,他本想將青雲店那幾人的密謀告訴冉清,不過轉念一想,既然已經不去了,那便不必再說,徒增冉清的煩惱。

況且無憑無據說這種話,似乎有搬弄是非的嫌疑。

所以梁叛張了張嘴便忍住了。

兩人走在竹林之中,不遠處的小木屋裏悠悠然傳來念書之聲,距離太遠,聲音又模糊斷續,叫人聽不清念的是甚麽。

梁叛偶然想到一事,便問:“對了,阿慶要跟你學多久?”

“不知,總也還有三五年的辰光罷。其實我先生孫少保才是阿慶的老師,也是我先生把這孩子帶到南京來的,我現在不過是代師授業。”

“那如果阿慶的家裏要接他回京師,你怎麽辦,要跟著去嗎?”

現在他們的關係雖然尚未明定,但是冉清也算默認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冉清要跟著阿慶回到京師去,那時再要相見不知何年何月。

好在冉清搖頭道:“不會,如果有一天,阿慶真的要必須回去不可,那我到時恐怕便不能再做他的先了,回到京師自然有少保少傅們教他……”

說到這裏,冉清忽然打住,美目流轉,眼中閃著狡黠的微光,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早已猜到阿慶的身份了?”

“是也不是。”梁叛笑笑,“隻是有個大概的猜測,具體並未深究。”

冉清認認真真地道:“你猜到便算了,但不要去查,知道嗎?”

“放心罷,你把我當成傻子嗎?”

“你不是傻子,你是笨蛋。”

梁叛捏了捏冉清雪白泛紅的臉頰,笑了笑,並不與她爭論甚麽。

走到小屋的籬笆院外,冉清丟下梁叛,叫他稍等,便急忙忙跑了進去。

梁叛從窗戶中瞧見兩個小屁孩正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向他這邊張望。

他向那兩個小屁孩眨眨眼,阿慶和阿虎兩人便又低下頭念書。

過了不到半柱香的時辰,冉清便從屋內走出來,手裏捧著一件黛青色的衣服,不知是甚麽款式。

那枚墨玉金簪還穩穩地簪在她的發髻上,隻是將原來的小髻換成了傾髻,這樣更將那簪子顯露出來。

梁叛正猜不到她又拿衣服做甚麽,剛要問,便見冉清將那黛青色的衣服展開抖了抖,說道:“穿上它。”

說著便將衣服拿過來在他肩膀上一比。

梁叛這才看清,這是一件綢直身。

他也沒在兩個小鬼的偷瞄下扭捏,直接脫了外衣交給冉清,自己則將那件直身套在身上,並不急著係扣,左瞧右瞧,相當合身。

“你這是給我做的?”梁叛驚喜地問。

“嗯……”冉清沒有多說,一邊替他整理領口,一邊伸手在他肩頭胸口輕輕撣抹,將一些褶皺抹平了。

這時一直在偷看的阿慶叫道:“梁叛,我先生從洪藍埠回來便開始做了。我問是誰的她不肯說,問多了還要打手板,原來是給你做的!”

梁叛心中感動,原來冉清從洪藍埠回來時便已經……

他情不自禁地將冉清的雙手拉起來,緊緊地擁佳人入懷,貼著她的耳邊輕聲說:“謝謝你。”

這次阿慶和阿虎吸取了教訓,急忙捂住眼睛叫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