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碌道:“九公子錯愛。”

領會,領會甚麽?

領會那句牡丹芍藥,不知誰擅勝場?

原來那張帖子是徐九寫的,帖子上的意思也純粹是徐九的意思。

而不是徐三,或者徐三背後的小公爺的意思。

但是……

陳碌看了徐三公子一眼,徐九公子就這麽當著他的麵說出這麽露骨的話?

這他娘的都是一家子甚麽人呐!

完全不按遊戲規則出牌啊……

反倒是徐三不屑地掃了他一眼:“看我做甚麽,我隻答應替我大堂哥跑一趟當個說客,成與不成也不曾打過包票,所以你跟老九有甚麽事也跟我沒有關係。”

陳碌知道以徐三公子的性格,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個遲疑而向自己解釋這麽多,徐三的話多半是說給徐九聽的。

但是徐九顯然並不在乎這些。

他淡淡地道:“大堂兄喜歡的是文人客卿,去年從我這裏搶走了徐文長,我現在截他一個陳謙台,莫非他好意思找我囉嗦?”

徐三咧咧嘴,擺出一副無所謂的神色,顯然他對老大跟老九之間的事情並不感興趣。

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他隻是一個說客。

陳碌愈發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貨物,在姓徐的幾個人手中挑來挑去。

“謙公,”徐九公子忽然道,“聽聞你手下有個叫梁叛的,能做點事,我手上有幾件事,好不好請你轉個話,請他做一做?”

陳碌聽他居然隻是想要梁叛做事,心裏不由得既是慶幸,又有些失落。

慶幸是不用自己再回答甚麽“多少錢可以當狗”的問題,失落的是這位九公子似乎並沒有多少迫切拉攏自己的意思。

雖然陳碌壓根就不會同意任何拉攏,但人就是這樣的矛盾體,一方麵想要獨善其身,一方麵又希望得到別人的關注。

他倒是沒怎麽在意九公子所說的甚麽徐文長,在他看來,那大概就是徐家某個比較有出息的子侄而已。

他道:“九公子有甚麽吩咐,請示下便是。”

其實他倒是想說梁叛實際上已經不屬於南京錦衣衛的編製了,就讓徐九公子自己派人去六角井那個茶館去下委托。

因為他找梁叛也是要錢的啊!

不對,應該說梁叛那家夥現在唯一痛宰的一隻肥羊就是他陳大戶。

他估量著自己可能抗不了多久的錢包,想想是不是該到北鎮撫司找錢丹秋再申請一筆錢了?

不過想想最近支出的那些錢,不管是買詩也好,搞甚麽人設也好,都是長久的投入,要對兩個新成的學社起到持續的監督功能,很難看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嗯,看來近期還得找梁叛辦個比較能夠顯成效的事情——要找錢老板撥款,總得拿得出幾樣紮實的成果啊!

陳碌正悄咪咪地盤算著給梁叛找甚麽事的時候,被他和徐九公子同時惦記著的這位,正騎著馬跨過一地的死屍和血水,朝巷子的一頭走去。

守在巷口的那個刀手衝了上來,梁叛突然打馬加速,在那少年錯愕之際,已經一刀抹過了少年的喉嚨。

“當啷”一聲,這柄纏著麻布的鐵刀,被他隨手丟棄在了道路上。

不遠處三層樓上的小公爺,與他的幕僚一起目瞪口呆。

他的眼前還在閃動著那人下馬、奪刀、殺人、上馬、殺人、下馬、殺人……的一係列動作。

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從頭至尾全都幹淨利落,他就像在看一場殺人的遊戲。

鬧市殺人,就在小公爺考慮著那人會如何避罪脫身的時候,就看見一隊捕快衝進那巷子當中,很快便將幾個朝著巷子開的大門堵住,巷子兩頭都封鎖了。

他再找那人的身影,就看見一人一馬正悠悠閑閑地往小西湖去呢。

“這個人,有點意思。”

小公爺笑了笑,其實他的目標隻是文人,而根本就沒想過要招攬那個騎馬的年輕人。

甚至那些打行的小孩也不是他招來的——他才剛回到南京沒多久,除了幹了些明顯違法亂紀的事情以外,就是找人代杖鬧官司過了過癮,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打行這種最陰暗的角落。

找人的是丁少英,丁吉原的三兒子,他不過是聽說了有這麽件好玩的事情,所以特為選了這棟樓來看。

或者說是丁少英專門巴結,請他來看的這麽一場戲,而且還將指揮權交到了他的手上。

雖然遊戲失敗了,但是在小公爺看來,這事簡直比成功了還要有意思。

小公爺道:“你查一查那個人。”

那文士低頭答應一聲,快步下了樓。

已經漸漸走遠的梁叛此刻卻是心情沉重。

他不想殺小孩,雖然那些所謂的“小孩”其實早已經不再天真單純了,他們其中有的人身上甚至還背著命案。

那麽,究竟是誰買通了打行來對付自己?

打行的小孩們雖然熱血衝動,但不會無緣無故出手殺人,其背後一定有買凶之人。

梁叛猛的扯住韁繩,他在心中忖道:是不是該用機速總調查一下?

但是隨即他便自我否定了這個想法。

要查打行這種組織,機速總並沒有多少優勢,反而是小六子和小鐵他們更加熟悉一些。

他打消了去心腹橋的念頭,便繼續向小西湖而去。

好在此處距離快園已經很近,過不了兩個巷口,便到了小西湖外。

梁叛找人問了一番,才知道冉清和齊四哥他們都已經離開了,又問張守拙,也說已經走了。

他也沒了再進去聽戲的興致,直接出了快園,過了馬道街,來到艾婆子的案發現場。

張守拙、崔夫子、王敦、老八都在這裏。

這些人看著院裏已經抬下來的五具屍體,全都麵色凝重,看到梁叛進來,也沒有打甚麽招呼,都隻是點點頭,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屍體上麵。

梁叛見縣衙的仵作在場,自己便沒有自告奮勇地下場驗屍,而是站在張守拙身邊,靜靜地看著。

那仵作當場將艾婆子的懷解開,露出一具因為水腫而更加肥碩的軀體。

如果要說艾婆子這副軀體唯一的好處,那就是比較白。

即便如此,張守拙也看不下去了,借著同梁叛說話的機會,轉過頭來,低聲道:“李裕的禁足解除了。”

梁叛一時間沒明白張守拙為什麽特意告訴他這個。

畢竟他和李裕之間並沒有多少往來,甚至還不如同冉佐的聯係密切。

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他高升了,南京戶部員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