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關心裏美滋滋,擼起袖子將剩下的那桶水提起來,照著梁叛的肩膀來來回回澆了兩遍。

梁叛連忙上下搓搓,將身上的沫子都衝掉了,一身清清爽爽的,從盆裏跳出來,在屏風上摘了澡巾胡亂擦幹了,又取了一件寬鬆的衣服披在身上。

“對了,你明天再跟張守拙說一聲,派人看住縣學,一旦出事該抓人就抓人,不要手軟!”

雍關吃了一驚:“這幫酸子又要鬧事了?”

“嗯,不要再搞成月初上旬的那副樣子,這是他‘上麵’的意思,一定要跟他說。”

“好的。”

雍關沒有問這個“上麵”是哪“上麵”,小鐵現在跟著梁叛接觸到一些事,他們大概知道梁叛和南京錦衣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聽過別人叫他甚麽“梁總旗”,梁叛也從未隱瞞過這一點。

但具體是甚麽事,他們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去問。

兩人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麵響起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幾句高聲呼喝:“快,快,莫叫走了殺人犯梁叛!”

“圍住前後,暗樁子弟兄瞧見梁叛回來了,抓住殺人犯梁叛!”

雍關氣得臉色鐵青,這幫人在外麵亂喊亂叫,整個六角井都聽見甚麽“殺人犯梁叛”了,這叫五哥以後怎麽做人?

梁叛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冒起了幾分怒火,他咬著牙,抽了條褲子出來套上,係緊了腰帶,連身上披的長袍也沒紮腰係扣,便敞著懷赤著腳披散著頭發,伸手到髒衣服兜裏拿了錦衣衛牙牌,又到門後麵摘了一對鐵尺大步走出們去。

雍關沒看清他手裏的牙牌,怕他有甚麽閃失,拿了梁叛的苗刀,也跟著跑了出去。

這時老狗和小六子、高腳七、小鐵他們也都聽見了動靜,一起帶了棍棒跑到院裏來。

梁叛一邊怒氣衝衝地朝後門走,一邊朝雍關和老狗等人擺擺手。

外麵還在呼喊著捉拿“殺人犯梁叛”,他的臉色愈發鐵青,腳下越走越快,長袍在身後兜著風鼓**飄舞。

這時上元縣捕快已經有人衝到了後門口,梁叛一腳踢掉門閂,兩個捕快當即撞了進來。

其中一人帶著皂布瓦楞帽,手裏執著鐵索,見到梁叛先是一驚,接著便手指著他大喝道:“你這惡賊,還不快束手就擒!”

梁叛將鐵尺夾在腋下,反手“啪”的一聲抽在那捕快的臉上,將那人打得直跌出去。

他將手中牙牌朝那人懷裏一丟,分開雙尺跨出門衝進人群中便打。

此時後巷已經擠滿了上元縣的捕快和白役,手中除了鐵索便是鐵尺,見到梁叛衝出來,當前一個叫道:“這畜生好大的狗膽,還敢行凶……”

話未說完,隻見眼前一道黑影劈頭蓋臉打下來,“砰”的一聲,唇齒一陣劇痛,被梁叛一記鐵尺砸在嘴上,頓時一口血帶著碎牙噴了出來。

梁叛雙尺左掛右砸,大吼一聲衝進人堆裏,打得後巷之中一幹捕快好似風吹麥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了下去。

上元縣的捕快們也都是用慣了鐵尺的,卻哪裏見過這樣的手段,已經徹底嚇破了膽,裏麵的要向外逃,外麵的要朝裏擠,呐喊抓賊的、哭叫求饒的亂成一鍋粥。

聽見外麵不斷傳來“哢哢”骨折和厲聲慘叫的動靜,院裏的老狗和雍關等人饒是見慣了世麵的,也是臉色發白。

躲在樓上的華大夫更是瑟瑟發抖。

梁叛從自家後門一直打到六角井街上,仍舊不斷地有上元縣的捕快和白役各舉兵刃衝上來。

上元縣的差役原本就要多過江寧縣,之前在二條巷圍捕丁少英的時候,出動的捕快和白役足有上百人之多。

今天來抓梁叛的也有七八十人,除了後巷之中躺著的四五十個,外麵被仍有近半數的捕快。

這些人還不住後巷的情形,隻是見到人便下意識地上來抓捕,等到被梁叛打得醫館門口也躺了一地,上元縣這幫捕快哪裏還有膽氣,也不知是誰先發了一聲喊,所有人掉頭便逃。

梁叛彎腰抄起一條鐵索“嗡”的拋了出去,朝西逃的幾人全都被橫飛而來的鐵索打得滾倒一地。

梁叛兩個墊步追上向東的幾人,鐵尺照著腿腳便打,兩個起落過後,街上就隻剩下梁叛一個人站在街心。

一陣颯烈的夜風穿街而過,將他的長袍和長發吹得隨風亂舞,被躺倒在地的那些捕快看在眼裏,仿佛一尊從地獄來到人間的惡魔。

梁叛忽然轉過身,看向自己家的後巷口,最早被他踹倒在地的那個捕快剛剛踉踉蹌蹌地走出來,恰好看到梁叛冰冷的目光掃在自己身上,頓時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裏還捧著那塊錦衣衛牙牌。

梁叛反握鐵尺,大步走到那人身邊,從他手中抓起自己的牙牌,俯視著那個已經嚇破了膽的捕快,淡淡地道:“告訴欒琦,不要惹我!”

說完在牙牌上抹了一層血,印在那人的衣服上。

那捕快哆哆嗦嗦地倒了下去,雙手抱著頭,不敢再與梁叛對視。

梁叛掃了一眼對麵巷子當中躲躲藏藏的人影,走到醫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我回來了。”

那條巷子當中的幾個人影立刻悄悄從巷子的另外一頭逃到了甘露巷上,然後一個個坐在地上,背靠著不知誰人家的牆壁,大口地喘著粗氣。

一人道:“你們快去報告指揮大人,我站不起來了。”

另一人道:“我也腿軟了……”

剩下一個年紀小點的後生,帶著幾分哭腔道:“快跑罷,太嚇人了。”

恰好不遠處一隊巡夜的中兵馬司弓兵走過來,那三人立刻連滾帶爬地攔在路中間,揮手求援。

那隊弓兵中有人瞧見他們,連忙帶著人趕了過來。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中兵馬司指揮範大成胡亂披著一件衣裳,騎著馬,帶著他的人趕到了六角井。

他看到醫館門外和後巷之中的這副景象,耳中聽著此起彼伏的呻吟,忍不住眼角亂跳。

範大成嘬了嘬牙花子,一揮手道:“不關我們的事,那個誰,你到上元縣通知一聲欒知縣,叫他多帶點人來,把他的人弄走,不要給人張知縣添麻煩。別回頭張知縣跑到巡城禦史那裏告我一狀,媽的禦史最煩了。其餘人,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