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梁叛昨晚回家以後並沒有立刻回去睡覺,而是叮囑了替他開門的華大夫,如果外麵有人敲門求救的話,不妨也救一救。

華大夫是醫者仁心,本來也是這個想法,自然無不應允,可惜一直等到後半夜,也沒有任何人來尋求這裏的幫助。

已經過了大半夜,有些人依舊沒能得到醫治,留下後遺症是難免的了。

梁叛剛才經過後門時看著那些背靠牆壁坐在地上驚慌恐懼的人們,不由得泛起一絲惻隱之心。

可是當他想起昨夜這些人在街巷之中大喊“殺人犯梁叛”的時候,他的心腸便又硬起來,快步朝街上走去。

可是他一出門,就看到了將道路擠得密不透風的街坊。

現在這些街坊們都圍在那些傷員麵前,一個個指手畫腳地低聲議論。

“嘖嘖,這些北縣的捕快大概是廢了……”

“活該!到我們江寧縣來抓梁捕快,可曾問過我們張大老爺了?”

“就是,我們這裏隻認張父母!”

“話說回來,梁捕快到底有沒有殺人?”

“噓……這要張大老爺說殺了才算殺!”

“聽我衙門的老表說,梁捕快是張大老爺的小舅子,張大老爺不會判了他的。”

“放屁,梁捕快從小就在這一片長大,哪個瞧見他有姐姐了?”

“不過梁捕快真厲害啊,一個打七八十個,說書裏麵也沒聽過這等人物……”

最後這一句得到了廣泛的讚同,大家開始眾口一詞地讚歎起梁叛的武勇來。

六角井這段街上一片熱鬧。

梁叛一走出醫館大門,圍在四周的街坊們便立刻退了開去,離得他遠遠的。

不過幾個相熟的老鄰居很快反應過來,又湊上前用關心的口吻唧唧喳喳地問起梁叛的事。

梁叛隻好一一應付回答:

“殺人?沒有的事,這純屬造謠,我已經向縣衙舉報,並且保留追訴的權利!”

“張大老爺?他還不知道這件事,上元縣違反了朝廷律例,違規跨縣抓人。我已經向都察院舉報。”

“甚麽?小舅子?你才是小舅子,你全家都是張大老爺的小舅子!你還挺美是不,你那老秭都快五張了,張大老爺肯定瞧不上的!”

“你還有妹妹?你妹妹一頓吃四碗飯,哪個夫家敢要?知縣老爺家也扛不住這麽造的!”

“我家小鐵?小鐵你也別想了,不過你四嬸子家的幺妹子倒還看得過,屁股也大,我家小鐵能要!”

他一邊跟人扯淡一邊朝外擠,走到丫頭的攤子邊上,直接拉了丫頭朝街坊們揮揮手,便離開了這片地方。

梁叛臨出門時叮囑了華大夫和小鐵,今天關門大吉,全都到城北去聽戲,眼不見心不煩。

家裏兩輛車也留給了他們。

齊四家住在五台山永慶巷,是個依山而建的大院子,很好找,梁叛已經把地址告訴了忠義,讓他到時候帶路。

至於雍關就不用回來了,直接跟著老丈人家的車一道兒去。

雖然堂會要從中午才開始,酒席也是等午時開中飯,但是齊四府上一大早便開門迎客了。

所以梁叛讓他們早早梳洗過便去,就算沒有戲看,也可以上五台山遊覽一番。

於是一家人在梁叛出門以後,便興衝衝地套了車,還帶了點心吃食。

特別是華桂枝,好像生怕辦堂會那家裏沒有宵夜吃,不但大包小包帶了許多幹貨零嘴,還抱了一床大被,說是生怕看夜場時太冷,可以和她娘披一床被子瞧。

華大夫無可奈何,也隻好由著她。

那幾大包東西就被小六子他們兄弟幾個分別扛著,推著馬車出了門。

可是等他們一露麵,街坊們看見他們大包小包的,又是鎖門又是上板,都炸了鍋了,驚道:“梁捕快看樣子是真的殺了人了,你們瞧,他家都收拾行李要逃了!”

華大夫隻好一遍又一遍地解釋:“我們去看戲,梁捕快有個闊朋友辦堂會,請了我們去……”

“真的是去看堂會,還要吃酒席,天地良心,半句謊話也沒有!”

“騙你我不姓華……”

“媽的……愛信不信!”

就連一向斯文的華大夫也給逼得罵了髒話,小六子隻好力勸老丈人快快上車,早早離開是正經。

於是一家兩車人也轟隆隆逃也似的駕著車往北去了。

梁叛沒有直接帶著丫頭去往三山街,事實上他還有事要派丫頭去辦。

兩人在胭脂巷停了下來,買了兩份早點,梁叛遞給丫頭一份,問道:“昨晚的事你聽說了罷?”

丫頭嘴裏塞滿了包子,一臉滿足的笑容。聽他問起來,連忙狠狠地咽了一口,含含混混地說道:“聽說了,站在我麵前那幾個婆子比大書先生講得還細,我連還沒來得及問就聽她們講完全本了。”

梁叛不由得失笑,看熱鬧就是這樣,隻要有大媽在邊上,根本不用開口問,這些大媽保證給你解說得明明白白。

他道:“你馬上去辦兩件事,第一件去找謝無名,讓他把這件事寫兩個書子,一封給張守拙,一封給陳老板。

“給張守拙的要明確告訴他馬上寫兩個文書到都察院,一是告上元縣的欒琦,說他擅自調動捕快到江寧縣抓人;二是說明情況,就說是他派我到季成堂去調查公幹的,讓他立刻找刑房的崔夫子補個昨天的差票。”

丫頭一邊聽一邊記在心裏,完了問道:“那寫給陳老板的呢,要不要帶甚麽話?要不要請陳老板也給都察院寫個說明,說派你去查季成堂了?”

“沒必要,打官司噴口水不符合我們的行事風格!給陳老板兩個選擇,第一個,抓起那個報案的後生,正常審一遍再說,有證據銷毀,沒證據讓他撤案;

“第二個選擇,把昨天所有到場的上元縣捕快全部以圍攻錦衣衛的罪名抓起來,讓欒琦拿錢去贖人,我和他對半分。”

丫頭把脖子一縮,怯怯地道:“你也太狠了!”

“這也算狠?”梁叛“嗤”的一聲笑了,“你讓謝無名再跟陳老板說,他要有膽子,直接把欒琦抓起來,從欒琦身上絕對可以問到陳綬的藏身之所,我懷疑陳綬就在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