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把總緊咬著牙,氣得將手中佩刀狠狠丟在了地上,隻得又組織了兩個十人隊,催促著填入了戰場之中。
眼看營兵的傷亡越來越大,慘叫之聲絡繹不絕,好在對方也有不小的傷亡,已經有十幾個營兵結陣衝進了一片房屋當中,沿著步廊一路追殺進倉庫的深處。
王主事在旁看著也是額頭冒汗,他緊咬著牙關,心裏不住地冒火。
今天他在應天府衙門白白等了一個半時辰,讓那李梧把自己著實涮了一回,已經憋了一肚子怒氣,此時進攻又遲遲不見成效,心裏更是焦躁,忍不住喝道:“不要三三兩兩的往上派了,叫你的兵都給我殺進去!”
眼前這倉庫雖大,但其中的建築物並沒有留下多少展開作戰的空間,如果所有人一齊衝進去,站位過於密集的話,很容易被敵人在暗處的弓弩射中。
許把總明知這是下下之策,自然不肯。
可王主事冷聲道:“這是國公府徐九公子的委托!徐九公子對我們書院至關重要,書院和叢老的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完成!”
許把總抿著嘴,捏緊拳頭,來之前許把總已經收到書院的指令,表示此次行動關乎書院之長計,要求他務必聽從王主事的命令。
他即便心中千不願萬不願,也隻好硬著頭皮將所有人編成四隊分梯次進入,並且不斷提醒務必分散開快速朝內推進。
他自己也帶了四個親信隨後進入院中,近距離督戰。
……
許把總進入第二道院門的時候,梁叛已經遠離了板倉的位置,這一次他終於選擇了一個高點,是一座二層帶閣樓的小樓。
梁叛照例潛入閣樓之中,並且順利找到了閣樓上的窗口。
望遠鏡中,許把總已經帶著營兵殺進了第三層院落,也就是倉庫的最核心地帶。
此時許把總手下的營兵已經不足三十人,舉著火把分成兩路,在夜色之中像是兩條細細的火蛇一般蜿蜒包抄進來。
把守倉庫的也隻剩下十餘人,全都退守進在那座石屋當中,窗口處露出四個冷森森的箭簇,遠遠指著殺進來的營兵。
梁叛用望遠鏡快速搜尋石屋周圍,已經確實沒有了任何埋伏,原先守在院子當中的人,已是困獸猶鬥,而無回天之力了。
但是他忽然在對麵的一座小樓上發現了一個黑洞洞的窗口,窗口中探出一根黑色的鐵管來,在夜色之中看不清細節,但是梁叛分明從那窗口之中看見一點星星燃燒的火光。
那火光並不明亮,而且十分微弱,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之中點燃了一根線香,還冒著嫋嫋的煙氣。
梁叛心中微動,從背後取下包裹著鳥銃的氈布,取出一支來端在手中。
之前在板倉之中不曾來得及細看,此時仔細查看槍托外側的位置,卻發現原來這杆鳥銃側麵有個可以勾動的鋼嘴,有點類似於現代槍支的扳機。
他對古代火槍沒甚麽研究,但此時也已明白,這種鳥銃原來是通過火繩點火的火繩槍。
射擊之前隻需要兩隻手端著槍瞄準,射擊時隻要扳動鐵嘴,引導掛在鐵嘴上的火繩,便可將藥室中的火藥引燃,而不需要另外手持火具引火。
但是火繩點火有個前提,就是需要鐵嘴上的火繩始終保持悶燒的狀態,才能隨時扳動鐵嘴引燃火藥。
對麵那座小樓上的那點光亮,應該就是火繩悶燒而產生的火光。
換句話說,那座樓上有一個隨時可能發射鳥銃的狙擊手……
梁叛不知道這種鳥銃的有效射擊距離是多少,但是他看院中那位營兵的把總距離那座小樓大概有一百二十步左右,也就是將近兩百米。
不過在他估計,這種鳥銃的有效射程應該不會超過一百米,所以那位營兵把總暫時還是安全的。
但是如果這人繼續往石屋方向走的話,就會離那座小樓越來越近。
許把總偏偏就在往石屋的方向走,而且走得很快。
他身前兩個盾牌手牢牢替他擋著石屋窗口那幾支箭射來的路線,他的正麵已經幾乎是絕對的安全。
王主事也急匆匆地跟了進來,走在許把總的身後,看著那燈火通明的石屋,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
這時那石屋中有人大聲質問:“外麵是哪條道上的朋友,南京城中擅闖私宅、殺人放火,還有王法嗎!”
梁叛雖然離得比較遠,卻也清楚地聽見了那人的聲音,正是之前發號施令的那位“大頭領”。
不過那位營兵的把總沒有回答,答話的是跟在他後麵的那位文官。
王主事向前一步,厲聲道:“你們手裏有個畫著三葉草三劍丸的楠木盒,隻要你們肯出來投降,交出楠木盒,便饒你們一條性命。”
那大頭領沉默下來,久久沒有回答。
閣樓上的梁叛也是一愣,他沒想到湖溪書院這次的目標並不是此處所藏的鳥銃,而是甚麽楠木盒子。
不過剛才那文官口中所說的一個東西讓梁叛倍感熟悉——三葉草三劍丸!
他想起來,那是天草芥家族的家紋!
難道那個楠木盒子跟天草芥有甚麽關係?
或者這個楠木盒子就是天草芥的東西?
那麽天草芥如此反常地在浙江逗留至今,會不會與這盒子有關?
就在梁叛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一聲火藥爆炸的聲響從對麵毫無征兆地發起!
梁叛吃了一驚,定睛瞧時,就隻能看到一團噴射的火焰發出最後的光亮,倏然隱沒於黑暗之中,隻剩下漫天騰起的煙霧,和南京城中滾滾回**的槍響。
鐵彈子從頭頂穿過盾牌的縫隙,那名營兵把總幾乎是應聲而倒,就躺在距離那座小樓不足一百米的位置。
後麵的文官急忙下令所有營兵殺入石屋,另有兩人提刀衝進那座小樓之中,試圖抓捕那名可惡的刺客。
然而梁叛看到一個黑影從那小樓之中躍出,背後背著一杆鳥銃,借著屋麵和圍牆作踏腳之處,身手十分敏捷地躥入一片建築群內,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梁叛連忙收起鳥銃,重新背在身上,迅速下了樓,貼著圍牆根的陰影,快步向那石屋靠近而去。
等他摸到那石屋背後的時候,營兵已經簇擁著那文官殺進其中,隻是又有許多死傷。
梁叛從背後一個極小的窗口中瞧見,裏麵橫七豎八躺著十多具屍體,衝進來的營兵也隻有十二三人,圍著一個提刀獨眼的中年漢子,還有一個身穿麻布衣的光頭矮子。
這時梁叛就聽那光頭矮子對那獨眼漢子道:“要不要告訴他們盒子藏在會同館的桃樹下麵?”
這光頭矮子並不擔心泄密,因為那個文官和那些營兵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他說的是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