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野吉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毫不起眼的廢舊營房裏麵會躲著這麽多人。
今天若不是中了那明國人的暗器,憑他甲賀·吉上忍的隱身術,不說南京城裏來去自如,就憑那些亂七八糟的大明軍,怎麽可能抓得到他?
間野吉感受到身上如雨點般落下的拳腳,那根鐵針在胸腔中亂攪,吐出來的氣息都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他的傷勢早已支撐不住,此時再也無法壓製,彌留之際,心中不甘,仰天長嘯一聲:“吾乃甲賀,最強上忍,間野吉!!”
趙仲奇走上前一腳揣在他的臉上,這名最強上忍便徹底斷了氣了。
與此同時,遠在重洋之外的倭國,甲賀,一名十一歲的少年,在終於取得了師父戶澤白雲齋授予的免許皆傳,興奮地舉起手中的比他人還高的打刀,朝著黑夜之中的山野大聲喊道:“吾乃甲賀,最強上忍,猿飛佐助!”
剛剛說完,就被黑著臉的師父一腳踹飛。
“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否則你會死得很快!佐助,記住,作為忍者,任何虛名都是累贅!”
……
舊營盤裏,眾人氣喘籲籲地看著地上軟塌塌的人,無不長出了一口氣,並紛紛露出興奮的笑容。
這人不是衛軍。
那就是敵人!
最興奮的自然是就是趙仲奇。
趙二爺朝那死屍踢了一腳、啐了一口,正洋洋得意之時,忽然想起,正是因為自己聽了大哥的話,壓著自己的性子等了兩次,才等到這個自投羅網的家夥。
看來大哥能夠驟然間在勳貴之中崛起,甚至成為了朝廷布防台州計劃的關鍵人物之一,果然是有幾分道理的!
趙仲奇這次是連一點不服氣都沒有了,大哥就是神,想不佩服都不行!
這時有個人蹲下身翻了翻屍體,訝然道:“咦,這人的衣服好奇怪,好像灑了一層粉。”
有人聞言彎下腰去,在那屍體身上伸手一搓,果然搓下一層奇怪的粉末來,而且那粉末居然會不斷地在黑與灰之間變幻顏色。
趙仲奇見狀忙喝道:“別亂動這屍體,都給我退後!朝廷要抗倭,一定會搜集倭寇的情報,你們萬一把重要的線索弄沒了,賠得起嗎?”
眾人一聽在理,加上剛才趙老二“領導有方”,都聽了他的話,紛紛退後兩步。
就在這時,營房們再次“哐當”一聲被人踹開,一名衛軍驟然看見裏麵幾十條黑影,頓時嚇得傻了,站在門口張著嘴發呆。
他後麵忽然有人喝道:“怎麽樣,在不在裏麵?”
那衛軍還沒來得及叫喊,卻被一名千戶從後推開。
千戶朝門裏一看,也愣在了那裏。
拿眼睛朝營房之中一掃,雖然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但隱約覺得這幫人裏似乎有好幾個熟麵孔。
“舅舅!”這時勳家子當中有個人叫了一聲,又朝同伴道:“你們看,我說的罷,我舅舅在武德衛做千戶,這不就是!”
那千戶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又朝地上的屍體瞧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一切。
他突然板下臉,朝自己的外甥喝道:“誰特麽是你舅舅!一群小混蛋,這裏是你們躲貓貓的地方嗎?媽的!”
他口中罵罵咧咧的走出營房,反手就“哐當”一聲將門關上了。
“走走走,去別處搜,裏麵隻有幾個無家可歸的小化子,走罷……”
……
吉兆營亂,大倉園也亂。
幾人手提著明晃晃的腰刀,從大倉之中殺了出來,大叫著朝一個黑影追去。
“在這裏!”
原本被衛軍擠在外圍的應天府三班衙役們,卻意外發現了一個漏網之魚的蹤影。
捕班班頭來不及請示帶隊的推官周奮,便帶著人惡狗撲食一般拚命追趕。
梁叛一邊跑一邊暗罵:怪不得這邊衛軍的守備最薄弱,原來後麵還有應天府的人!
可是應天府的捕快也不是吃素的,又是捉拿倭寇的潑天大功,一個個就像吃了**一樣逮著梁叛的影子緊追不舍。
大倉園左近的衛軍聽到這邊動靜,也都哇哇叫著追上來,附近的一片區域再度陷入了沸騰般的混亂之中。
一個時辰之前還軍容齊整、令行禁止的衛軍們,經過幾場騷亂以後,已經徹底掙脫了韁繩,完全沒有了建製和約束,隻有一群沒頭蒼蠅一般的捕食者。
梁叛自問能夠預判和躲避很多種有組織、有計劃的圍堵。
但是衛軍這種放雞出籠一樣的混亂場麵,反倒讓他無可預判、難以躲避。
梁叛在海豐侯府戰了一場,又奔走出好幾條街,從南往北,西往東,又從東轉回向西麵來,雖然擺脫了大部分的對手,但自己也累得氣喘籲籲。
他退到一條巷子當中,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起來,直到手腳漸漸回複了力氣,便又重新奔出巷子,繼續向前逃亡。
此時街上也不知是誰認出了他,大聲叫道:“捉拿案犯梁叛!”
四周頓時有無數的呼喊和腳步聲,從遠處圍攏而來,仿佛一張天羅地網漸漸編織成型。
梁叛這才發現,這次衛軍出動的人數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人山人海。
他一咬牙,接著房屋陰影的掩護突然穿過一層包圍,向劉軍師橋而去。
可劉軍師橋兩邊也都是人,都是衛軍,見到他都要喊打喊殺。
梁叛遠遠看見一座破屋門口,立著個長杆兒的竹製掃帚,那是趙開泰帶人接應自己的地方……
也是當日與京師錦衣衛緹騎決戰時燒毀的宅院之一。
但是梁叛不能再去了,追捕他的人太多,趙小侯他們都在那廢宅之中,自己過去隻會牽連到趙小侯好不容易拉出來的班底。
他一咬牙,突然從藏身之處走出來,向著滿大街亂搜的衛軍大喊道:“爺爺在此,快來抓我!”
原本有一隊人快要搜進了那廢園之中,可是一聽到這喊聲,立刻放棄了搜查的打算,直接朝這邊奔來。
梁叛隻得繼續奔跑,向南跑,向江寧縣的方向跑,向秦淮河跑!
他不斷穿過各處各樣的小巷,不斷在建築的陰影與夾縫之中拚命躲藏。
突然,梁叛停下腳步,不是他的雙腿耗盡了力量,也不是劇烈的喘息難以為繼,而是有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一個使劍的人。
一個很像是一柄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