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隻覺耳邊熱烘烘的,登時連脖子也熱起來,心裏砰砰直跳,下意識地將兩手緊緊抱在胸口,閉著眼道:“甚麽‘好事’,我不懂!”忽然“哎呀”一聲低吟起來。

原來梁叛在她猶如珠玉般的耳垂上輕輕吻了一下,冉清隻覺渾身酥酥麻麻,著了電一般。

她聲如蚊訥地道:“你倒過得了我爹那關麽?”

梁叛總算不再“侵犯”,隻摟著她,笑道:“我努力罷。”

冉清其實心中一清二楚,梁叛留在鬆江查那甚麽勞什子的案子、搭救冉佐,有一大半都是為了她,方才進門便問她要不要見冉佐,其實並不是真的要她去見,而是在她麵前表功來著,她又豈會不知。

冉清心中感動,將發燙的麵頰貼在梁叛的胸膛上,低聲道:“累你受委屈了。”

梁叛緊抱著她,道:“有你這句話便夠了。”

冉清忍不住流下淚來,想起她爹的頑固樣子,心裏又有一股氣,說道:“他們既然說會保我爹,你又何必放心不下?他們父子偌大的本事,把誰也不放在眼裏,那就教他們自己去周旋好了,你去辦你的正事!”

梁叛聽出她話裏有氣,這是為自己抱不平,笑道:“他們雖然都說要保你爹,但是我不放心。常樸的話我是信的,但鬆江城他說了不算。至於江榮,他的話我其實也信,但他說了更不算。除非是盧獻之親口對我保證,否則真到了要緊關頭,一切都是空談。”

冉清有些不解,問道:“會有甚麽緊要關頭?”

梁叛道:“我也不知道,現在還沒有。但我有預感,你爹搞不好要捅婁子。他眼下正在兩頭查,而且一定查到了一些東西,具體查到多少我不清楚。

“冉佐從蘇州一路查到朱涇,也知道一些東西,但我試探過一次,大概因為我不是湖溪書院的人,他不肯說。所以我也隻能盡量去查,隻有手上的籌碼夠多,等他們父子倆點了炮之後我才有更大的把握壓著。”

冉清聽了,眉眼之間現出憂慮之色。

梁叛道:“好了,我去了。”

離開內院,到了前廳,又將一眾緹騎所斥候、校尉們叫來,重新一番部署。

第二日,冉佐早早與梁叛道別,獨自離開莊園回家,梁叛將他送到舟上,派了兩人暗中跟去。

到了中午時分,撒進城中的斥候已不斷傳回各種消息,鬆江府通判、推官接連下公函到華亭縣調吳韜的案子,可是華亭縣卻以知縣去往南河畔巡視田畝為由,兩度拖延。

到了快吃中飯的時候,鬆江推官林逋親自帶著府衙差役前往華亭縣調取卷宗、屍首,卻又被鬆江同知夏津帶人攔住,拉著他到北城去勘驗一個“耕牛失竊”案子的現場。

等通判江榮接到消息,再帶人去華亭縣調案子的時候,卻被告知就在剛才不久,鬆江知府常樸到華亭縣,把吳韜的案子調走了……

梁叛和段飛兩人坐在前廳當中,一個隨時做出相應調整,一個提筆記錄,段飛宛然成了臨時書記。

中午的情報整理完畢,段飛抽出一張紙來,桌子對麵遞給梁叛,說道:“那兩名太監查出來了,是東廠的人,掛職在司禮監。不過我們去的四個人當中,有一個被發現了。”

梁叛皺眉道:“被發現的是斥候總的嗎?”

段飛頷首道:“不錯,他們內外共有三個暗哨,我們的人避開兩個,還有一個沒能發現,當場被捉了。不過他們當中帶隊的檔頭沒有刁難,直接將人放了,還帶了句話回來。”

梁叛道:“甚麽話?”

段飛道:“那姓翟的檔頭太監說:梁百戶若有閑暇,又肯屈尊就教的話,便請隨時上門坐坐,無不歡迎。”

梁叛道:“這倒奇了,那兩位太監對我倒真沒甚麽惡意。但我和他們素無往來,這其中是甚麽道理,著實教人費解。”

段飛笑道:“我瞧東廠的確有些手段,若非敵人,那是最好不過。”

梁叛道:“東廠的手段自然是有的,畢竟他們上至掌刑千戶,下至番子、幹事,都是錦衣衛中抽調的精幹。不過來鬆江府的這些人沒人曉得根底,能不接觸還是少接觸的好。”

段飛道:“嗯,是了。我們倒也不必太過忌憚他們,回來的另外三個斥候說,這幫番子的駐地底細已經摸得差不多了,如果硬拚的話,我們要不了一頓飯功夫就能拿下了,即便有損傷也不會太大。”

梁叛一笑,不予置評。

這時有校尉送了封信來,段飛看了一眼信封,便轉交給梁叛,說道:“是城裏轉來的,鬆江府經曆李希禾。”

梁叛接過來拆開瞧了,這是對自己昨晚那張條子的回信。

李希禾在信裏也沒有多做寒暄,隻說:事已知悉,將知會泖橋人等。君之善意,某等感激不盡,再拜頓首。

行了,鬆江漕幫在朱涇的麻煩算是揭過去了。

梁叛放下信,忽的笑道:“李希禾這個節骨眼兒上給我寫信,倒是閑在。”

他說的是城裏兩派人這會兒你來我往,鬥得激烈,應該是個個都恨不得分身二用,不大會有空閑才對。

段飛也笑了,說道:“我瞧他也是百忙抽空,你的麵子不能不給。”

他們口中調侃的李希禾,此刻的確很忙。

他還是那身漁夫的打扮,戴著頂蒲草帽,駕著一艘小船,在護城河上順著水流緩緩而行。

小船在東門外碼頭邊靠了岸,停在一座空置的棧橋邊上。

岸邊早有個推著貨車的貨工在等,見他船停下,便推了車到這座棧橋上來,將車上兩大包貨卸了下,一件一件的扛到船上。

這貨工不必說,自是早已安排在此的。

李希禾雙手把穩竹篙,教那小船貼緊在棧橋上,貨工將貨放到船上以後,便蹲在棧橋上,跟他交割。

李希禾從腰帶裏摸出兩枚尖端塗著紅漆的竹簽子,一支簽子便代表一包貨,遞給貨工,表示貨已收訖,好教這貨工回去交差。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演戲,隻是做戲做全套罷了。

就在二人授受之際,那貨工抹了一把臉,說道:“船上艙門一直掩著,除了兩個船工,不曾見人出來,不曉得船裏是甚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