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羅南鬥一說,梁叛才知道,原來管寄是在天台給抓住的,被抓之前將河幫一條船上帶的幾個客人偷了個遍,吃食銀子一樣也沒放過。
隻是當時管寄已受了傷,行動不夠利索,更沒想到這船上的人都是會拳腳的練家子,得手後正要逃跑,卻不小心腳下發軟,撞翻了船頭上的燈籠,險些將一條船燒了。
跟著便被船上的人竄出來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若非看他身上有傷,說不定打得還要狠。
卻說管寄被抓住以後還不老實,這廝一會兒自稱行商的過路人,一會兒又說是南京的官差,待聽到船上人自稱是台州漕幫以後,又改口說自己是南京漕幫的,跟漕幫的幾個老大都很熟。
誰知帶回來以後,羅南鬥一問南京漕幫的事,管寄胡謅的答案打扮驢唇不對馬嘴,一看便知是道聽途說的。
所以台州河幫的人一聽梁叛是南京漕幫,便氣不打一處來,以為又是個騙子。
倒不是羅南鬥對南京漕幫有多熟悉,其實他也是一竅不通,但替他接引的那位蘇教士似乎情報很通達,知道一些南京漕幫的情形,問管寄的那幾個問題,也是蘇教士暗中教授給羅南鬥的。
梁叛當即打聽了那幾個問題到底是甚麽。
羅南鬥道:“第一,南京幫有幾個堂口,各在何處;第二,南京幫頭幾號人物各叫甚麽;第三,南京幫新近故世一位老大,這位老大是誰?”
他說完看向梁叛,又補了一句:“這幾個問題梁大人想必是清楚的。”
梁叛知道他是借機考校自己,笑了笑,不屑去答那幾個問題。
其實這些問題問得就很外行!
南京漕幫其實沒甚麽固定堂口的說法,茶社公所倒是有三個,城內的三山門、三家灣,城外的燕子磯,不過不算晏公廟的話,就是這三個堂口,算上便是四個。
還有所謂頭幾號人物的說法,也不算內行,眼下南京幫的三巨頭,眾所周知是齊四、譚三郎和馮二,一個總瓢把子外加兩總老大。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南京幫還有仇鎮海和譚如鬆這兩位隱逸的大佬,加上那時候曹老刀還在位子上,其實也沒個準確的答案。
至於第三個問題,梁叛倒想反問一句,他笑著說:“南京幫新近故世的那位老大,是誰啊?”
羅南鬥謹慎地道:“聽說姓曹,梁大人總曉得的?”
梁叛還是笑笑,搖頭道:“你說曹老刀麽?他早就不是甚麽老大了,他死之前的身份,可是南京幫的叛徒,還是我親手料理的。”
羅南鬥這才微微變色,訕訕一笑,不敢再打聽了。
其實要說新近故世的老大,如果答案唯一的話,就非仇鎮海莫屬。即便往下輪,也還有譚如鬆。
曹老刀在這兩位麵前,不論資曆還是貢獻,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這也表示出題的人並不了解南京幫真正的內幕消息。
不過梁叛倒是對那位蘇教士生出了幾分興趣——這位蘇教士一方麵接引台州河幫的羅南鬥進教會,另一方麵,又在暗中搜集南京漕幫的消息。
難道說,這蘇教士也想將齊四他們接引入會?
還是佛郎機人盯上了沿河漕幫,打算將這些漕幫老大全都收入自己會中?
若是這樣的話,佛郎機人的目標,可就太大了,野心也太大了!
梁叛壓根不相信這些教士隻是單純的傳播教義和福音,教會在歐洲可是統治階級,並非甚麽民間宗教團體。
歐洲的宗教改革也隻是開始,還遠未結束。
所以這些佛郎機人想搞甚麽,梁叛不能說一清二楚,也大概有個猜測。
雖然都是強盜文化所支配的國家,但從某些方麵來看,佛郎機人比倭人更危險!
因為佛郎機已經是個成熟並且成功的強盜殖民國家,而倭國在侵占和殖民事業上,除了成功霸占了蝦夷人的部分土地以外,並沒有更多值得炫耀的業績。
基於佛郎機人的危險性,梁叛有意查查這位蘇教士,便道:“羅老大,既然河幫有河幫的難處,那生意的事暫且放在一邊。不過我倒是對閣下的教會很有興趣,不知這位蘇教士人在何處,能否引薦一二?”
“哦?”羅南鬥笑道:“梁大人也想加入耶穌會?”
梁叛故意開玩笑地道:“先看看,隻是不知道有甚麽戒律,萬一像佛家需要戒酒戒色,那可敬謝不敏了。”
羅南鬥哈哈大笑,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不過蘇教士眼下不在此處,應該是進了城,說是去會一位重要的朋友,梁大人若有意思,不妨就在敝處盤桓幾日,來日若成了教內的兄弟,便是自己人了。”
梁叛心想:身上一大堆事,盤桓是不可能了,最多今晚留下來看看風色。
他嘴上卻道:“也好,我先去瞧瞧我那位管朋友,隨後進城去辦幾樁公事,若還有閑暇,晚上再來叨擾。”說著站了起來。
羅南鬥連忙也站起身,拱手道:“那羅某便叫人備齊酒菜,敬候佳音。晚上蘇教士若肯賞光,必為大人引薦。”
說罷,羅南鬥一直將梁叛送到廳門外,但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梁大人,蘇教士這個人是很和藹的,隻是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梁叛道:“但說無妨。”
羅南鬥道:“蘇教士乃是方外高人,大人是官家貴人,位高權重,隻是若想與她結交,這個……”
梁叛立刻明白了,這話其實是說,那蘇教士雖然脾氣好,但是不會向官老爺低頭卑服。
他點頭說道:“我曉得,官場那套尊卑我是沒興趣的,更不會拿出來跟方外人計較,放心好了。”
羅南鬥鬆了一口氣,又將梁叛送到看押管寄的所在,不過此時已不能算“看押”了,隻見管寄坐在一張桌子後麵,桌上有酒有肉,身邊還有兩個小廝服侍,完全是按貴客在招待。
管寄此刻吃的正歡,見梁叛到來,連忙將手裏的半隻雞放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位不期而遇的上司。
羅南鬥朝那兩個服侍的小廝使了個眼色,便將人帶了出去,屋內便隻留下梁叛和管寄兩人。
看著小廝將門關上,梁叛轉回頭來,看著管寄,表情看不出喜怒,隻是平靜地問道:“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