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倒是不急著拆穿對方的把戲,反倒有心看看他們到底能玩出甚麽花樣。
於是隨後便由弗郎西斯科表演,這位落難的葡萄牙千人團長,正在不遺餘力地吹噓著自己的那一箱子珠寶有多麽珍貴,以及多出來的十支鳥銃的優越性能。
根據他的說法,那十支鳥銃都是定製款,拿來送人的。
不但做工極致精良,而且槍托上雕刻有繁複而漂亮的花紋,並鑲嵌金絲銀線,是十分昂貴而稀有的藝術品。
這些鳥銃全都是用來送禮和結交貴人的,現在他願意將這些東西全都送給梁叛。
當然了,條件還是給養。
聽著弗郎西斯科的吹噓,就連梁叛在明知他不懷好意的情況下,都有些心動了。
梁叛想了想道:“這樣罷,我派人跟著你這位布爾古兄弟到你的船上,將東西拿到這裏來,我看過以後再送你給養,如何?”
弗郎西斯科的想法是,最好讓自己和布爾古帶著給養回到船上,一路再抓兩個明國百姓充當水手,然後徑直逃之夭夭。
可他也知道這個想法實在異想天開,幾乎等於宣告自己想要逃跑了。
為了穩妥起見,退而求其次,隻好讓這位梁大人派兩個人跟自己一起回到船上,然後突然發難,將跟自己上船的兩個人劫持了,通過威逼利誘讓他們為自己服務,接著駕船離開。
他的計劃一切的前提都是,自己要能第一時間離開,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弗郎西斯科聽見梁叛的提議,心中便有些急了,說道:“鄙人一定要回到船上,才可以拿到東西,否則我的船員不會允許任何人登船的。”
梁叛故作遺憾地道:“啊,那就沒辦法了,雖然我很喜歡珠寶和鳥銃,但是我不能放你走。所以我看還是等你們總督的命令到了以後,一起交易罷。”
“如果大人不放心,可以派這兩位士兵跟著我。”弗郎西斯科朝鄧開和小賴子一伸手,著急地說:“或者再加上之前抓到我的那位小士兵,這點小小的任務對於您英勇的部下來說,絕對不成問題。”
他說的“小士兵”是指張桂。
鄧開、小賴子和張桂,表麵上有三個人,又是在船上,三對四,聽上去雖然有風險,但問題又似乎不大。
因為弗郎西斯科的四個人如果想要全身而退的話,不太可能向三名對手發難,四對三即便贏了自己也會遭受損失。
但這是在兩方麵一共七個人全都力量相當的情況下,實際上呢,梁叛這邊的三個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是弗郎西斯科一個人的對手。
梁叛正要再隨口和他閑扯幾句,然後抓起來丟回石屋裏去,卻見大堂外走來三個人影,其中兩人弄得一臉汙泥,走在後麵,不住地推搡著另一個家夥。
堂內其餘的人也都轉頭朝外望去,見前麵那人剃了個月代頭,被推得跌跌撞撞,口中一直在嘰哩哇啦地咒罵,不過說的不是漢話,而是倭語。
那滿剌加人布爾古突然跳起來叫道:“啊,是這個人!他就是追趕我的海盜之一!”
梁叛卻是臉色大變,飛快地從公案後麵繞出來,一把推開弗郎西斯科和布爾古,伸手便緊緊攥住了那倭寇的手腕。
隻是他實在太過激動,出手著實重了些,那倭寇痛得慘叫一聲,下意識地要拔刀砍人,可是他忘了腰帶上的刀早已被收走,又被身後兩位牢牢按住了兩邊肩膀、踩住兩隻腳背,頓時動彈不得,隻好愈發凶狠地咒罵。
後麵這兩位正是被梁叛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管寄和小林翔太。
管寄是聽不懂倭話的,所以任那倭人罵個不停,臉上隻是得意洋洋的神色。
但小林翔太聽得清楚,一雙為了偽裝跟蹤而糊滿了泥灰的眉毛緊緊皺起來,顯然那倭人罵得很難聽。
梁叛此時根本沒有心情再跟弗郎西斯科糾纏,一揮手讓鄧開和小賴子將人押回去,攥住那倭人便用倭話大聲道:“天草芥在哪裏?”
“甚……甚麽?”那倭人吃驚地看著梁叛,一來沒想到會在明國人的城池裏聽見自己的母語,二來是因為“天草芥”這個名字。
梁叛在見到他第一眼就將這個倭人認出來了,這人正是天草芥住在南京會同館時隨身的那兩個武士之一。
見那武士癡癡呆呆地愣在那裏,梁叛又氣又急,第二遍問道:“天草芥在哪裏?”
“你是誰?”那武士終於鎮定下來,戰戰兢兢地問。他看這個人好像有點眼熟,但又完全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梁叛壓抑著火氣,報了自己的名號,包括他們在南京會同館外見過的事,也坐了提醒。
誰知這倭人著實蠢笨得緊,提醒了好幾遍,他也隻會撓頭嘀咕:
“不記得……”
“沒見過啊……”
“甚麽時候……”
“真的嗎……”
梁叛雖然早在南京就體會過那兩個武士的愚蠢了,但此時依舊難以忍受,偏偏又無可奈何,隻得把兩隻拳頭捏得嘎巴響,恨不得一拳砸扁那隻毫無用處的大腦袋!
這家夥終究沒有想起來梁叛是誰, 而且根本不相信他叫梁叛。
“梁叛,江寧縣捕快的是,他在南京,我這麽好騙的沒有!”這位名叫佐野大樹的倭人斬釘截鐵地道,並且很氣憤於這個明國人對自己的欺騙。
梁叛一手扶額,無力地歎了一聲。
為了緩和一下心情,隻得先將佐野大樹丟到一邊,讓管寄和小林翔太洗了臉,問起他們事情的經過,怎麽就把這蠢貨帶回來了?
原來管寄和小林翔太並沒有追著烽火走,他們在第二道烽火燃起以後,便預判了那隊倭寇行進的方向,直接先騎馬趕到石林烽堠附近,當時已經快追上了倭寇的小隊。
二人做了一番偽裝,便不遠不近地尾隨在倭人後麵,中途看到那名被倭人追趕的黑瘦漢子跳進一條小河裏,躲過了倭寇的追捕,並從河岸的另一邊往桃渚城的方向逃走。
那人就是布爾古。
管寄知道程燁已經帶人從後麵趕了過來,便放掉了布爾古,繼續綴在倭寇後麵,準備隨時給大軍指引路徑。
這方麵管寄是專業的。
不過倭寇在躲避官兵追捕的方麵,也是技藝嫻熟。在丟失布爾古以後,便一味的變著方向繞圈子,最後騙到嶼頭烽堠燃起烽火以後,便立刻調轉方向,反過來從中舊城附近上船逃回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