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眾人循聲望去，瞧見坐在太師椅中的陳東，微笑著拍了拍手，叫道：“文大師好劍法！”

周圍的海盜頓時哄鬧起來，一個勁兒地鼓噪：

“好！”

“好劍法！”

“文大師果然厲害啊！”

文森特轉過身來，很紳士地朝陳東鞠了個躬。他雖然不懂漢話，但鼓掌的意思和大家的表情是明白的。

可就在他背轉身鞠躬的一刹那，與他交手的幾人突然同時舉刀向他背後砍來！

文森特卻像是腦後生目，迅捷劍反手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一連串“叮當”亂響，**開五柄刀，劍尖一吞一吐，“噗”的一聲刺入了第六人的胸膛。

陳東再度喝彩，看來很給這位文大師的麵子。

文森特果然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愈覺意氣風發，長嘯一聲，挺起胸膛手腕翻動，電光石火之間接連刺出五劍！

歡呼之聲戛然而止，原本還在起哄叫嚷的眾人，突然之間變得鴉雀無聲，就連陳東也忘記了鼓掌，雙手舉在空中，整個人全然愣在那裏。

文森特反倒對眾人的這種表現更加滿意，輕輕抖了抖劍尖的血珠，收劍入鞘，傲然走向陳東所在的位置，向這位倭寇首領又鞠了一躬。

“撲通”一聲，五具屍體應聲而倒，在地上直挺挺地排成一排。

“厲害啊！恭喜陳首領再添一員無敵猛將！”

一聲嘶吼從人群中突兀地響起，眾人紛紛側目，卻見一個身穿綢布衣衫的胖子朝前跨出一步，向著陳東連連拱手，卻是範老板。

梁叛不得不佩服這個死胖子了，這當兒也就隻有這範老板還能反應過來，並不忘拍個馬屁。

這時他看見陳東身後有個戴方巾的小胡子，彎下腰向他說了幾句話，陳東便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笑道：“原來是寧波的範老板，貴客！聽說台州的周老大也到了，哈哈，今天我陳某人做東，請兩位貴客捧場。”

說著啪啪拍了兩下巴掌，下令道：“來啊，清點全島，好吃的好喝的都給我找出來！碰到苗瞎子的人隻要不反抗的，就不必動手，免得傷了各路弟兄的和氣——把人直接丟海裏去好了！”

一幹海盜哄然答應，四散去了，周圍的人頃刻間便散了個七七八八，隻有兩船商人和十幾個守在陳東身邊的大漢，還留在當場。

那文森特不知為何，也隨著眾人消失了，梁叛瞧見他邁步朝那些房屋走去，腳步急匆匆的，仿佛在找甚麽東西。

或者找甚麽人。

陳東嘴上說是貴客，卻還是將兩艘商船的人扣押了。

他們被關押在一座剛剛空出來的山洞之中，洞口還有兩扇歪歪倒到的大門，門口掛著一雙爛草鞋，表示這裏應該是有人住過的。

梁叛想起從龜山島逃回去的秦家老三，他們那些被拐騙上島的人，大概就是住在這樣的山洞裏。

不過這山洞全然不是個好住人的地方，一進洞口便聞到一股熏天的臭氣，地麵上除了一片鋪稻草的地方還算幹淨以外，其他地方到處都是屎尿，還有散發著酸臭的爛衣爛褲，讓人一陣陣惡心作嘔。

總算海盜們念在他們並非囚犯，特為準許這些人自行清理山洞，還帶他們到村子裏找了一些鋤頭、掃帚、籮筐和木桶。

眾人一想到要在這山洞之中不知住上多久，連飯也顧不上吃，便開始分工清理。

那山洞的地麵上都是岩石，沒法兒連土帶髒地鏟掉一層，隻好從別處挖了好幾擔幹土回來，將土在山洞內鋪了一層，再用掃帚將那些混著泥土的糞便一點一點地清掃出去。

梁叛是一刻也不想在那山洞中多待，於是自告奮勇地帶著幾個人，提著木桶到海邊去打水，來衝洗，一個十八九歲的海盜便始終跟在他們身邊監視。

這般來回走了兩趟，梁叛同那名叫大馬虎眼的海盜聊得輸了，眼看天色漸漸變黑，他朝一邊拎著空桶第三次朝海邊走，一邊同跟在自己身邊的大馬虎眼道：“馬老弟，山洞裏原先是不是住過人啊？”

大馬虎眼道：“是啊，原先關了一批苗老大抓來的人，這不為了給你們騰地方，把這山洞讓出來了嘛……”

梁叛道：“那原來的人呢？我看山洞裏地方挺大，我們這班人手到天黑也未必清理得來，不如請原來的那幫人還住在這裏，大家幫忙一起清一清。”

大馬虎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說話。

梁叛心裏咯噔一聲，立刻生出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又打了兩趟水，山洞裏已經衝刷得差不多了，除了還有點若有若無的騷臭味以外，就隻剩下海水的腥鹹味道。

不過這顯然要比原來的氣息清新得多。

就在梁叛最後一趟在海邊打水時，證實了他原先的猜想——距離岸邊不到一裏的距離，月光映照之下，數十具衣不蔽體的屍首，從島嶼的另一個方向緩緩向遠處漂去……

大馬虎眼顯然也瞧見了，咧嘴笑了笑，沒說話。

梁叛看著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對待生命的態度竟然也是如此的冷漠，心中不由得一片冰涼。

他試探著問了一句：“陳首領為啥要……之前那位苗老大既然把他們抓來，自然是有用處的，陳首領把他們留在島上幹幹活不也行嗎？”

大馬虎眼看了他一眼，抱著雙臂：“這龜山島終究是大將軍的島，隻是暫時劃給我們首領用幾個月，幹甚麽要養這些人。再說，我們首領從來不相信外人……”

也許是見梁叛臉色不大好，大馬虎眼便笑著安慰道：“你怕怎的，你們是財神爺，我們首領動誰也不會動你們，是不是？”

如果是更早的時候，梁叛或許會相信這句話，但現在，他對此抱有很大的懷疑。

四海商行和寧波那家走私的商人，長遠來說的確算是龜山島的財神爺，但這小子剛才也說了，陳東隻是暫時駐紮在龜山島，以後終究還是要退出的，他連一些圈養打雜的人都不放心，非得殺之而後快，可見陳東也的確沒有長期經營此地的打算，那麽他們這些所謂的“財神爺”還有多少分量，就很難說了。

況且，在陳東把持龜山島期間，他們這兩撥人還能不能離開此島，也是個大大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