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戶城在體量上還不如桃渚城,說是有“二丸”,也就是裏外兩層牆圍出兩塊區域,勉強算是內城和外城。
這兩層牆壁也並不都是磚石砌築的城牆,外層是塀牆,也就是前後夾兩塊木板,中間填入沙土,形成一道阻擋敵人的牆壁,間或有貯箭和射箭的“櫓”,像個小崗亭一樣,架在這種夾板土牆的上口,既可瞭望,又能居高臨下地發射箭矢。
簡直是……巧奪天工的設計!
梁叛很不屑地啐了一口,輕輕鬆鬆就翻過了這種一人多高的夾板牆,在他翻牆位置的不遠處,就有一座單層的平櫓。
那平櫓完全是用木板拚搭而成,腳踩在上麵都會發出“嘎嘎”的響聲,十分具有震懾力。
當然了,不是所有城堡的櫓都這麽寒磣。規模比較大的城池要講究一點,會將這種櫓造成雙層的重廂櫓,或者三層的三重櫓,外形也會建造成城樓的樣式。
平櫓上麵立著兩名個頭不低的足輕,最少都有一米五高,而且都披著厚實的竹片甲,手持捅破天的三間搶(一間1.8米),在月光下目光炯炯有神,像探照燈似的左右掃射,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企圖靠近城牆的敵人。
梁叛心裏暗罵一聲“傻鳥”,便貓著腰沿著地麵的陰影朝本丸而去。
如果桃渚的崗哨也都這麽瞎的話,早被程小二拉去軍法伺候了。
第二道牆是石垣,也就是石塊壘築的,有點像桃渚所的城牆,勉強也可以稱之為城牆了。
不過桃渚城牆有四米多高,這破石垣滿打滿算也就一米八,唯一的麻煩就是,城牆上不斷有來來往往的足輕和武士巡邏。
梁叛隻是稍稍掃了一眼,就看到一座還算堅固的石櫓旁邊,藏著一名黑衣的忍者。
這些日本領主為了監控領地、探查消息,手下多多少少都會訓練幾名忍者的,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忍者都能像甲賀跟伊賀的忍者那樣出名,更無法做到如他們一般神出鬼沒,還擁有許多匪夷所思的能力。
大多數忍者也就是苦修的武士。
鬆浦隆信今天留在城裏的忍者不多,因為快到天黑的時候,家臣收到小注村被屠殺的消息。
鬆浦隆信大怒之下將手下僅有的十四名忍者派出去十人,一方麵偵查小注村的情況,另一方麵追查屠村的凶手!
梁叛看了看那名忍者,還是沒有冒險再向前走,雖然那堵牆隻有一人高,還放了個斜坡,隻要走到牆根底下,輕輕一跳,就進到本丸了。
那時他就能親眼確認一遍,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晁老大……
那名忍者就像一棵枯樹,靜靜凝立在城牆上,雙手籠在胸前,淡淡地看向前方。
梁叛遠遠看著,那個忍者不好對付,最好不要貿然前進——他這樣勸誡自己。
於是他幾次想要抬起來的腳後跟,又放了下去。
可那個忍者就真的很難對付嗎?比南京怪石園裏遇到的那些忍者還要難對付?
一個聲音在心裏質問他,似乎對他那個停滯不前的理由嗤之以鼻。
梁叛皺著眉,他仰頭看看天上的月色,終於長歎一聲,重新退入陰影之中。
……
天色透亮的時候,葉宗滿早早來到碼頭上,北港這邊還是一如既往的幹淨整潔,南港依舊喧囂熱鬧。
他朝南港掃了一眼,沒見到鬆浦隆信出來巡視,心裏不由得有些奇怪。
以往這個時候,鬆浦隆信那小子早就在南港的碼頭上溜達了,怎麽今天沒出來?
葉宗滿還想跟鬆浦隆信聊聊龍造寺那邊的進展呢。
雖然這才兩天時間,很可能並沒有甚麽進展……
就在這時,忽聽自家碼頭邊的望樓上,“鐺鐺鐺鐺”地響了幾聲銅鈴,葉宗滿猛然轉頭朝海上望去。
這銅鈴聲的意思很明白,自家有船回港了!
果然,海麵上一連七艘大船,後邊跟著兩艘小船,正鼓足了風帆,飛速朝這邊駛來。
一般船隻快到港口的時候,都要放慢速度緩緩進港了,敢這麽玩兒的除了王清溪別無第二個人選。
葉宗滿嗬嗬一笑,背著手走到岸邊的棧橋上,幾間倉庫和店鋪之中也有老船主手下的弟兄湧出來,歡呼著迎接新一批貨船的到來。
就像前些天迎接葉宗滿一樣。
這時就連南港上的人也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很多人都想看看,這次老船主的商隊又帶回來甚麽好東西。
有經驗的船隻此時已不急著出港了,他們要等那個混世魔王在北港停穩了船,不再橫衝直撞的時候,才敢把船給放出去。
果然,不多久便能看清船上的旗幟,果然是王清溪的“王”字旗。
葉宗滿立刻一疊聲地吩咐下麵,準備酒菜,貨工車夫全部就位,檢修船隻的工匠也給叫了過來等在碼頭上。
不久之後,王清溪的七艘大船紛紛落帆進港,速度已明顯放慢下來。
進了平戶港之後,便將船頭一擺,在蔚藍的海麵上劃出七道亮白的弧線,準確地停入泊位之中。
後麵的兩艘小船則直接開到南港去,那都是雜樣貨,不會放在北港統一調配,而是扔到南港,交給那些二道販子們出手去。
葉宗滿一看到那兩艘小船,臉色便有些沉了下來。
那船上的所謂雜樣貨,其實就是從各處搜刮搶掠來的!
自從老船主同朝廷合作以後,他與謝和、毛海峰三人都不再侵犯大明的沿海,隻同大明走私的商會做生意,所以他們帶回來的船隊,是不會有這種小船裝的“雜樣貨”的。
隻有王清溪依舊我行我素,每次都要帶上一兩船的雜樣貨回來,每回在這件事上問他,不是托詞搶了別人的船,就是打哈哈顧左右而言他。
但這次不一樣了,大明的使節眼下就在平戶,王清溪這些破事弄出來,豈不是教大家都尷尬?
駛入北港的七艘大船當中,有六艘都是戰船,剩下一艘格外沉重的,才是貨船。
實際他們的商船、貨船已經並不需要這麽多船隻的護航了,老船主的船,沒有人敢動的。
就連葉宗滿自己,這次回來也隻是開了一艘自己的座船在旁護著,並無別的船艦跟隨。
偏偏就是王清溪,每回都故意弄出這麽大的排場,海上遇到別家的海盜,就算對方主動退避三舍,他也要大舉追出十幾裏,把人攆得落荒而逃才肯罷休!
葉宗滿暗暗歎了口氣,已經瞧見王清溪那張熟悉又張狂的麵龐,從船艙裏探出來,笑著大叫了一聲:“哈哈,二哥,你倒掐算得好,曉得我這時辰回來,早早迎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