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回到別院之時,才知道昨天向葉宗滿要的兩名工匠已經送來了。
兩個倭人正老老實實地待在門後的陰涼處,等待著主家的歸來。
梁叛見了二人之後,當即便將人領到院中來,坐在那石桌邊,遞給鐵匠兩張圖紙。
一張圖畫了兩隻空心鐵皮筒,另一張圖紙畫了一柄鐵尺,造型、重量、尺寸都已標注在圖上,交給那名鐵匠,令他務必照圖打成兩柄,連同兩隻鐵筒,一並在後天一早送到別院來。
那鐵匠問明了鐵尺是否需要開刃,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後,鬆了一口氣,這就簡單多了,話不多說,立刻回家做事。
剩下一個打磨玉器的匠人,看上去便比那鐵匠白淨一些,人也斯文得多。
梁叛讓武士將玻璃都拿過來,那武士抱了一大箱,都是從那教堂的窗戶上卸下來的,大部分都還完整。
梁叛挑又拿出一張圖紙,上麵畫著一塊凸麵鏡一塊凹麵鏡,也有尺寸標注,讓那玉石匠人從箱子裏自己挑選玻璃打磨,時間也是後天一早。
遣走兩名工匠之後,蘇菲婭皺著眉,一臉懷疑地盯著梁叛,帶著審問的語氣道:“那些玻璃哪裏來的?”
“嗯?甚麽玻璃?”梁叛把手一攤,無辜地道,“不知道啊,我讓那幾個武士給我找點透明的琉璃,嗬嗬,誰知道他們從哪弄來的……”
他將麵前的一碟蜜棗朝前一推:“剛才受精了罷,來,吃點東西緩一緩,嗬嗬,這蜜棗不但好吃,而且可以補血養顏,你要多吃點。”
他信口胡謅著,自己先拈了一塊塞進嘴裏,媽的,齁甜!
蘇菲婭也拈了一塊放進嘴裏,很快蹙了蹙眉,但見梁叛吃得一臉愉悅的樣子,便沒有吐出來,隻含混地說了一句:“今天……謝謝。”
說完狠狠瞪了這臭男人一眼,轉身回屋去了。
月到中宵,蘇菲婭仍舊躺在梁叛的**,隻是今夜不論如何也難以入眠,卻又不敢翻身輾轉,怕吵醒了旁邊那個家夥。
便這麽時而睜眼看著帳頂,時而閉眼假寐,肩膀的傷口處偶爾的瘙癢感,證明傷口已經快要徹底痊愈了。
她想起今天馬車翻倒的時候,梁叛摟住自己的肩膀,讓自己側身壓在他的身上,大概就是為了防止自己的創口再度受傷罷……
蘇菲婭有些煩惱地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對這個男人提不起恨意了——當然了,她還不知道自己在桃渚所被坑的那次,是誰的手筆……
不但被坑掉了五千兩,還讓她被迫漂流到日本,以至於一直無法重新開展業務彌補損失。
她若知道這一切都是這家夥幹的好事,不曉得又是甚麽心情了。
這時忽聽院中響起一聲清脆的“布穀”啼鳴,西北角又傳來一聲“啾啾”的翠鳥聲。
兩種鳥叫一唱一和,起伏不止。
蘇菲婭覺得有趣,不由得坐起身來,側耳傾聽。
可還沒等她坐直身體,便瞧見身側的梁叛猛然睜開眼皮,一雙眼睛在黑夜之中亮得嚇人。
梁叛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側身下床,隨手便摘了床頭掛著的腰刀和鳥銃,推開窗戶便翻了出去。
院內陡然響起一聲驚呼,蘇菲婭連忙跟著下了床,走到窗邊朝外看去。
梁叛雙腳一落地,已將屋簷下所掛的燈籠抄在手中,便見院中黑影一閃,別院四角同時各有人影閃動。
恍惚間隻聽院中一人用倭話說道:“主上請見梁君,明日……”
梁叛根本不等他說完,手中燈籠已經朝著黑暗中的某處擲了過去,那裏原本隻是一片磚石地麵,黑乎乎的並無任何東西,可燈籠飛到中途,便見彼處景物一陣扭曲,一個極其模糊的人影顯現出來,飛快地向屋頂上奔去!
瞧那身法,便可知是個忍術極高的上忍。
那燈籠掉在地上,頓時呼的一聲燃燒起來。
梁叛疾奔過去,取了一根極長的引線就火點燃了,插在鳥銃的藥倉之中,追著那人影便上了屋頂。
此時四角的忍者都已匯聚過來,來的一共五人,不過看上去並無害人之心,隻不遠不近地將梁叛圍住,要將先前說話的那名忍者放走。
梁叛臉色冰冷,絲毫不管那四名包圍而來的忍者,雙腳在屋頂上如履平地,竟一個折向,便如一陣風般衝出了包圍圈,雙手則端起鳥銃,始終瞄準正在逃竄的對手。
這鳥銃正是從龜山島帶來的其中一支,準星已經被他調整過,此刻端在手中,平穩得沒有一絲晃動,引線卻越少越短,很快便從一尺多長的一根燒成了手指長短。
燃燒出來第一道白煙跟著他從院中躍上屋頂,又從屋頂跳下院牆,在黑夜之中格外清晰。
另外四名忍者在後緊追不舍,可前方兩人速度太快,根本追趕不上,眼看引線即將燒盡,都是心急如焚。
前方那忍者見他緊追不舍,不由得又驚又怒,大聲道:“我是奉晁先生之命……”
此時梁叛手中引線堪堪燒盡,一團濃鬱的白煙從藥倉之中噴湧出來,他猛然停下腳步,雙眼之中不帶有一絲感情,漠然盯著前方拚命閃躲的身影。
突然一聲驚天徹底的炸響,一團火光從鳥銃的管口噴射而出,前方那個身影驀地一震,停止了奔跑,重重地撲到在了地麵上。
梁叛朝前一縱二丈多遠,再度甩開了即將追上來的四名忍者,人在空中時已鏘然一聲拔出了腰刀,刀光映著月光,四名忍者隻覺夜空一片雪亮。
等到四人眼前景物再度凝實之時,梁叛已經割下了那名上忍的頭顱,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四人。
四名忍者隻覺周身泛起徹骨的寒意,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隻是來送個口信,為甚麽會突然變成這種局麵?
雖然說他們幾人擺出這樣的陣仗,又是夤夜造訪,的確有替自己主人造勢,給個下馬威的意思,但何至於此?
梁叛手腕一抖,甩掉刀尖上的血滴,雙足交錯,緩緩上前。
他走得不快,渾身卻自然散發出一股極強的威壓,那四名忍者紛紛取出武器,眼中露出濃濃的殺意。
梁叛走到距離兩丈的位置,突然一個挑斬消失在了原地,四名忍者迅速反應,其中一人手中苦無飛出,寒光閃閃,一人索鐮脫手,勾向敵人腳腕。
梁叛手中刀鞘一**,揮開苦無,左腳則準確地將那索鐮踢向一名使雙刺的忍者。
下一瞬間他已落到地麵,刀光一閃,整個人折向右前方,躲開第四名忍者手中短矛的同時,已割斷了那名苦無忍者的喉嚨。
此時那根索鐮忍者的武器正與雙刺忍者糾纏在一處,梁叛朝前一縱,再度避開一矛,落地後又一個轉身,一刀斬開索鐮忍者的胸膛,伸手接住鐵索朝前一兜,那鐵索便好似活過來一般,在空中甩了一圈,“啪”地將那名雙刺忍者纏在其中。
那短矛忍者驚怒已極,不斷大吼著向前衝殺,梁叛隻是繞著那雙刺忍者遊走,時不時伸手一刀,將那雙刺忍者割得慘叫不止。
等到雙刺忍者終於身中數十刀,跪倒氣絕之時,短矛忍者也幾近崩潰,雙腳一軟,跌坐在地。
梁叛卻不殺他,而是冷冷地道:“回去告訴晁文龍,是朋友來,有美酒,是敵人來,隻有刀槍!”
那忍者踉踉蹌蹌地走了,等到院中武士趕到之時,隻餘下四具屍體,倒在月光和血泊之中。
梁叛躺在浴池之中,微涼的池水衝刷著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卻讓他冰涼的心愈發寒冷。
他沾滿血的睡衣和腰刀就放在池邊,回想起方才的那場廝殺,唯一令他稍感欣慰的是,他的武功好像又有長進了。
當梁叛赤身**從池水中站起來的時候,卻瞧見蘇菲婭站在自己的背後,手裏還拿著一條浴巾。
蘇菲婭見到他沾滿水光的身體,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伸向衣架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梁叛突然雙目泛紅,“嘩啦”一聲,猛的從池水中走出來,伸手便扯散了蘇菲婭的衣帶,在這女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粗魯的動作和野獸般沉重的呼吸聲,令她呆呆地立在當場,手中的浴巾早已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