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元就?”葉宗滿皺眉道:“可是論實力的話,中國地方的大內家和尼子家,都要比毛利家的勢力強大……”
梁叛搖搖頭:“大內家現在是權臣陶晴賢掌控,又是個下克上的,很難掌控。而且陶晴賢這個人過剛易折,尼子家日薄西山,我更看好毛利家。”
葉宗滿隻好點頭,實際上他畢竟不是外交好手,對這些大名也隻有個比較淺薄的認知。
“那大人幾時動身?在下好做準備。”
“順利的話明天動身,你不必準備太多,也不用來送。給我一批兵器和服裝,發給我那些水手就行,我帶他們上路扈從。你自己多留人手,以防不測。”
葉宗滿一凜,想起王清溪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梁叛意味深長地道:“還是那句話,早做決斷!”
葉宗滿點頭應是。
其實他本來還想問問昨晚的那些忍者屍首的,但想想還是沒有多嘴。
……
距離平戶町西北不到十裏的地方,有個小村莊,隻有十多戶人家。
不過此時已是一座空村。
陳東身上披了一件農家的衣裳,坐在村子當中的大石磨盤上,大啃著一條烤魚,不時將嘴巴一歪,“噗”地吐出一根魚骨頭來。
文森特遠遠地站在一棵樹蔭下,一邊吃魚,一邊望向平戶町的方向。
這位容貌英俊、身材高大的劍術大師,此刻卻是長發披散,胡子拉碴,已全然沒有了台州城中的翩翩風度。
隻有一雙眼瞳依舊深邃,間或閃過複雜的神色。
他的冷漠和高傲,也不可避免地為他招來了非議。
一名小頭目從一戶農家走出來,一路小跑地湊到磨盤邊。
他手裏捧著兩個拳頭大小的木碗,碗裏裝滿了壓得實實的米飯,遞給陳東一隻,把眼睛朝文森特的方向一掃,陰陽怪氣地道:“這個文大師又在裝高深哩,媽的,好像弟兄們誰都欠他幾百兩銀子似的。”
陳東抓過那木碗看了看,啐道:“倭人真他娘的窮酸,連碗都舍不得做個大的!”
說完便扒了兩口飯,壓根沒有接小頭目的茬。
小頭目討了個沒去,卻不氣餒,仍是笑嘻嘻地道:“首領,剛才問過村裏的人,再過不遠就是平戶町了,前麵還有兩個村子,你說咱們是直接殺到平戶町哩,還是找個村子歇一晚?”
陳東斜眼乜過他,罵道:“你他媽就知道惦記倭人村婦了是不?今晚之前趕到平戶町,把那群雜種找出來,省得夜長夢多,讓他們逃了!”
那小頭目隻好悻悻地領了命令,準備低頭扒飯。
誰知還沒下口,手裏的木碗就被首領奪了過去。
陳東瞪了他一眼道:“這麽點夠誰吃?你快去再盛兩碗,告訴弟兄們早早吃飽了趕路!還有,這次不要放火,平戶城不遠了,別把鬆浦隆信的人馬招來!”
……
眼看時辰過午,村莊外的樹林中快速走出一個短袖黑衣的身影來。
那黑影遠遠看了看安靜得有些異常的村莊,不由得皺了皺眉,立刻從腰帶之中摸出兩枚苦無,迅速趕到村莊的路口。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黑影立刻走到第一戶人家門外,伸手一推,同時舉起苦無,隨時準備出手。
可大門內沒有發現任何敵人,隻有一大兩小三具屍體,倒在了血泊之中,瞧身上的裝扮,都是村中的農戶。
黑影捏緊雙拳,走進裏屋之中,卻見屋內**也有一具完全赤luo的農婦屍體,腦袋垂在床沿下,一雙通紅的雙眼睜得圓圓的,滿是驚恐和痛苦。
黑影走到灶台上,煮飯的陶鍋還有一絲溫熱,他連忙走出門去,從背後的口袋中取出一支竹筒來,拔開木塞,猛然向空中擲去。
竹筒在十幾米的高度翻轉了兩下,這才向下墜落,一團紫黑色的煙氣立刻從那竹筒之中噴射出來,並且化作一道煙柱,極快地向高空升去。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好幾個黑影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將整個村莊查看一遍之後,八名平戶城的忍者在磨盤附近碰麵。
其中一個身材最高大的忍者寒聲道:“強盜尚未走遠,而且是向平戶町去了,我們一定要及時追上去!”
另一名忍者道:“可是新山跟日野還沒到。”
“不等他們了!”高大忍者當機立斷,“在此給他們留下記號,讓他們到來以後,立刻返回平戶城,請主公調兵到平戶町來!”
“哈依!”
……
葉宗滿回到北港以後,一直到吃罷了飯都沒瞧見王清溪,心中有些沒底,便獨自上碼頭走了一圈,仍舊不見老三和他幾個親近的手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他立刻招手叫了兩名手下來,沉聲道:“快去把三將軍找出來!”
兩名手下立刻分頭去找,葉宗滿仍不放心,又轉身朝南港走去,他想親自到南港再找找看。
王清溪此刻就在南港的一座小院之中,他的神情猙獰,麵前陳放著一具沾滿泥土的屍體,正是昨天被梁叛當街打死的王三。
“到底怎麽回事?還有大嘴和駝子,人呢?”
他昨天在南港一直喝酒喝到傍晚,倒頭便醉了個半死,一直到今天中午才酒醒起床。
也虧得梁叛不讓葉宗滿帶他去拜門了,否則非把葉宗滿給愁死不可。
不過他剛一睜眼,就有親信來告訴他說,昨天王三被人給打死了。
王清溪頓時怒不可遏,叫人將王三的屍首找來。
於是幾名親信便帶了人去,到昨天葉宗滿手下埋人的地方,悄悄將這屍體給掘了出來。
“將軍,大嘴和駝子還沒找到,不過我聽說,他們兩個昨天被葉將軍沉海了,眼下還掛在船錨上。”
一名親信在王清溪的耳邊低聲匯報。
“二哥?”王清溪神情數變,眼中閃過一抹冷厲之色,問道:“那王三又是怎麽死的?”
“被人打死的,聽南港的倭人講,是喝醉了撞翻了一輛車,車上的人把王三打死了……”
這親信話音未落,王清溪便猛然站起來,一腳踢翻了凳子,怒吼道:“是誰幹的!敢殺我王清溪的人!”
一名親信見他額頭上青筋暴露,戰戰兢兢地道:“不……不知,都說是個生麵孔。不過有人瞧見他們從佛郎機人的樓裏出來的。”
“把那個拉斐爾給老子抓來!”
王清溪舉起桌上的一隻茶壺,“砰”的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滾燙的茶汁四處飛濺,燙得幾名親信跳著腳躲開了。
一時間院中隻聽見王清溪粗重的喘氣聲,並不斷地有物件被他砸爛在地上。
很快拉斐爾被人押了過來,王清溪的人隻問了他一遍,就將蘇菲婭同他說的事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王清溪微微眯起雙眼,咬牙切齒地道:“大明來的……博多港!”
他腦子一轉,便已經大致猜到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心中不但將那位素未謀麵的梁大人恨了個透,連帶著對他的二哥也怨恨起來。
忽然外麵有個嘍囉快步闖進來,急切地道:“將軍,葉將軍正過來了。”
王清溪冷哼一聲,指著拉斐爾道:“把他押到後麵去!”
說著便邁步出門,他不能讓葉宗滿瞧見院裏的屍體,所以要在巷子裏將人堵住。
葉宗滿遠遠就瞧見了王清溪,見他還是一臉醉相,頭發蓬亂,衣裳也是又皺又髒,不禁皺起眉頭。
他有些慶幸昨天梁大人讓他不用帶王清溪去拜會,否則這個樣子,成甚麽體統?
葉宗滿咳嗽一聲,正要開口訓斥,但他忽然感到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生氣,再看向老三時,心裏卻仍舊是漠然一片,甚至連半點斥責的心情也提不起來了。
或許,這就是心灰意冷的感覺?
不過葉宗滿還是努力作出一副怒其不爭的神情,衝著走到自己麵前的王清溪大聲嗬斥道:“你這像甚麽樣子,帶回來一船貨難道便丟在碼頭上嗎?”
王清溪卻是嬉皮笑臉地道:“二哥,貨嘛,丟在那裏也不會壞。倒是那位梁大人,兄弟仔細想過了,還是應當見一麵,不如下午你便帶我去拜訪一回,不要顯得咱們沒有禮數。”
葉宗滿道:“不必了,梁大人不想見客,你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再說梁大人明日便走,我還要替他置辦行裝,哪裏有空帶你?”
王清溪笑道:“哦?梁大人要走?是不是朝東去啊?”
葉宗滿眼中陡然露出警惕之色,喝道:“不要瞎打聽!”
說完拂袖便走。
王清溪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笑容盡斂,已滿是陰鷙之色。
果然,要去博多!
他也轉過身,朝葉宗滿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