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
大中街的茶館裏，缺了半隻耳的雷老板坐在桌邊，依然用頭巾包著腦袋，看向對麵的人。
“今天他從衙門裏出來，就奔了高門樓。”老撇的吊腳眼笑得眯了眯，“在裏麵談甚麽我不知道，陳碌的車先從巷子裏出來的，後來再沒瞧見他人，應該是跟陳碌的車一道兒走了。”
“那陳碌的車去了哪，你們不知道嗎？”
“嗬嗬，雷老板，你不想想，緹騎所千戶的車若是那麽好跟，還叫緹騎所嗎？”老撇道：“姓陳的車後麵明哨暗哨最少有十幾個，不過我們在六角井的人最後瞧見他們在衍子園門口下車了。”
“也就說，他們中途去了哪，你們並不知道？”雷老板皺起眉頭。
“真不知道。雷老板，你也不要把我們當神仙，小弟到南京也不過才三個月，路麵上沒有那麽大的神通！況且我的手下都是打手，不是跟梢的。真有手眼通天的能力，也不是這個價兒了。”
“行，這段時間你不要接別的活，就給我盯死了這個人。”雷老板再次警告一聲。
“嗬嗬，好嘞，那銀子的事兒，能不能再加一點？後天天長的兩個好手就到了。”
“不行！”
雷老板不再多說，在桌上排了六枚銅板，起身便走。
老撇陰著臉目送他的背影裏去，朝櫃上叫了一聲：“來碗茶！”
老板放下手裏的《西遊記》，走到最外麵一口茶爐邊，摘了牆上幹淨雪白的手把巾，包了茶壺的提環，斟一碗茶送給老撇，繼續回到櫃台後麵看書。
老撇一看那黃了吧唧的茶色，吹涼了些，小吃一口，立刻狠狠地吐了出來，罵道：“甚麽破茶，簡直就是餿水！”
說著將茶碗朝桌上一丟，那碗“當啷”一聲倒了，桌上滾了一圈，好險沒有落在地上。
茶水潑了一桌麵，卻順著桌沿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很快在地麵匯聚成幾灘水漬。
老撇卻不多看一眼，大搖大擺地走出茶館。
老板抬起頭看了看，又放下書，摘下抹布走了出去，臉色淡然。
他收了六枚銅錢，將桌子拾掇趕緊，便再一次貓進了櫃台後麵。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立刻拿起書來，而是沉默地發了一會兒呆。
……
老撇剛走到街上沒多久，突然便被一個瘦長臉、八字胡的漢子攔住了。
“甚麽事！”老撇皺眉喝問一聲。
八字胡也不怵他，叉著腰道：“你就是老撇？聽說你在大中街很有勢力，是不是？”
“有事說事！”老撇看這人就像個傻鳥，雖然不想理會，但也不知這傻鳥是哪條道上的，摸不清底細，姑且耐住了幾分性子。
“嗬嗬，事情有，我們吳大哥想找你弄個人，銀子好商量！”
“弄你媽！”老撇隨手將這傻鳥推開，邁步便向前走。
“二百兩銀子，弄個棒槌，一句話，幹不幹！”八字胡高傲地昂著頭，直接報了價。
老撇停下腳步，遲疑了一番。
他想起雷老板的話，這單時間是不給接活的，因此想要拒絕。
但二百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如果隻是弄個棒槌，隻要神不知鬼不覺，快的話一盞茶的工夫都要不了，就能辦了。
於是轉回頭，皺眉道：“甚麽人，怎麽弄？”
八字胡道：“一個小文官，你們明天一早到青龍街口來堵他就行，我指給你們，卸他一條腿也行，一條手臂也行，總之讓他吃到教訓，以後老實點！”
“當官的？”老撇道：“當官的加二百！”
其實他聽說是個小文官，又隻要打個骨折，心裏已經有準兒了。
那種文弱酸子，派個兄弟蒙麵過去，一棍子的事兒，不過價錢該講還是要講的，萬一遇到個凱子呢？
八字胡沉吟一番，居然一個字兒沒還，點頭道：“成，明早你自己帶人到青龍街來，我就在旁邊，幹完活給錢！”
老撇嗬嗬一笑：“我們這裏規矩，先付一半定金。”
八字胡一愣，皺眉道：“哪有這個規矩！就五十兩，要不要？”
“成。”老撇咧著嘴伸出手。
八字胡果然掏出一塊大錠銀，拍在老撇手上，指著他的鼻子道：“明天別他娘的忘了。”
“行，行，一定。”老撇笑著送了兩步，將那錠銀子揣進兜裏，一轉身就變了臉，啐了一口，朝街上兩個不起眼的家夥使了個眼色，背著手擠進人流之中。
……
江寧信息谘詢服務社的茶館二樓，梁叛召集了幾名公司骨幹，老缺、高大爺、參二爺他們都在，還有偵查組的歐陽達、管寄。
當然了，也包括小鐵。
“缺經理，說說這四個月的情況。”梁叛衝著老缺調侃了一句。
老缺最近不在外麵風吹日曬，氣色不像之前那麽粗糙了，也不再板著一張臉，笑嗬嗬地道：“總的來說還不錯，這四個月一共接單三十五單，除了萬利絲行調查市場的單子還掛著，其他的都已順利摘了……”
這時高大爺插了句嘴：“萬利絲行的單子最多還要三天，安慶府市場的調查已經完成，在路上了。等送回南京，謝助理匯總一下便可以交差了。”
老缺和謝無名同時點點頭。
梁叛大致能聽出來，是個市場調查的單子，不過沒有細問。
在老缺匯報之時，他一邊聽一邊低頭翻閱手中的賬本。
翻到最後一頁時，顯示賬上竟然已經有三千七百餘兩，除去本月要發的薪水開銷，也能有三千四百多的結餘。
梁叛抬頭從眾人臉上一個個看過去，見大家夥兒全都坐得端端正正，神情嚴肅認真，顯然並不是第一次出席這種會議了。看來老缺這幫人幹得可以啊……
老缺將近來完成的項目一一作了簡述，其實賬本上都能體現出來，而且他們是先收錢後辦事，全憑口碑接活兒，所以也不存在爛賬白條的事情。
梁叛一直聽完老缺的報告，點了點頭，合上賬本，抬頭道：“行，幹得不錯。老缺，等會從賬上支出一部分錢，做個獎勵計劃，做好了明天拿給我看一下，沒甚麽問題這兩天就給大家發了。”
老缺點點頭，眾人臉上都露出幾分笑意。
“今天召集大家，除了了解一下最近四個月的情況，還有一件事要大家去辦。”梁叛掏出錢丹秋給的那份名單，“這裏有十二個人，三天之內，全部調查一遍。三天後消息匯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