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換了身便裝,進了衍子園,聽說孫少保在休息,便沒去拜見,徑直到後院去找太太們。

人還沒跨進後院,便聽見幾個女人唧唧喳喳的,好像在那裏玩牌。

隻聽鬧鬧的聲音道:“沒想到在南京也有咱們的紙牌賣了。”

冉清道:“蘇、鬆、常、鎮四府,還有揚州府、應天府都有了,魯大叔那邊正在和幾個淮安的代理商談判,應該很快便要鋪過去了。”

丫頭道:“好快啊,那我們不是發財了?”

冉清道:“不算快……已經兩個多月了,才隻打開四府,要知道這買賣我們是天下獨一家。五哥說這是因為我們沒有渠道方麵的人才。”

鬧鬧道:“欸,蘇會長,你能把買賣從佛郎機做到大明來,對這方麵一定很在行咯!”

這時蘇菲婭笑了笑,說道:“一般。”

梁叛聽到這裏不由得一笑,冉清和鬧鬧估計是商量好的,在這唱雙簧呢,想請蘇菲婭入夥鋪貨。

昨晚梁叛將這事兒跟冉清提過一嘴,其實本來打算讓裴德洛做的,不過眼下有一些很重要的原材料,必須通過裴德洛來辦。

而且老裴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壕鏡澳,替戚繼光再采辦一批油氈布的材料,現在並不在內陸。

所以這個提議暫時便擱置了,沒想到冉清今天就把注意打到了蘇菲婭的頭上。

梁叛一轉眼,瞧見右邊一座涼亭內,四女正圍著一張石桌打牌,邊上還有兩個伺候的小大姐在旁觀戰。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卻見遠處隔著一片花木從的側園內,一座假山正緩緩豎起,幾個工匠喊著號子,借助龍門架的木梁,用繩索富有節奏地拉動。

梁叛在那群工匠之中瞧見一個壯碩高大的身影,正是早上在門口碰見的那個小工。

遠處的二牛突然轉過頭來,也看見了梁叛,臉上露出一副憨憨的笑容來。

但梁叛的直覺感到,那副憨傻笑容的深處,似乎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他的心突地跳動一下,但那種感覺很快便消失了。

梁叛皺著眉,心中狐疑地朝涼亭之中走去。

正麵向這邊的蘇菲婭第一個瞧見他來,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但很好地掩飾了過去,還淡淡地笑了笑,仿佛朋友之間的招呼。

梁叛也隻好笑笑,走到桌邊。

丫頭正在往嘴裏塞蜜餞,正是自己在中大街買的,見到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好了,不玩兒了,我們去罵駕橋罷。我瞧過了,那邊有四個房間,正好你們一人一個。”

丫頭嘴裏嚼著蜜棗,含含混混地道:“那你呢?”

梁叛有些無恥地笑道:“我抽簽,抽中誰就跟誰睡。”

兩個伺候的小大姐頓時紅了臉,在旁邊捂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丫頭也笑眯眯地點頭道:“這樣好,幸虧你沒說誰打牌贏了去誰家,否則你天天要住冉姐姐那裏了。”

冉清紅著臉啐了一口,伸手在丫頭圓嘟嘟的臉頰上捏了一把。

鬧鬧則對梁叛翻了個白眼,說道:“大壞蛋,真不要臉!”

蘇菲婭麵色微冷,並不說話。

四人說說笑笑,離開後院,站在大門裏麵等忠義的馬車。

正好修假山的工人中午下工,吵嚷著從避駕營的巷子裏走到大街上。

二牛健壯的身板被人擠在中間,兩名小工不停地在他的腦袋上拍打調笑,不時冒出一兩句帶有侮辱性的粗話,這個壯漢卻隻是嘿嘿地憨笑,既不說話,也不發火。

梁叛等人站在門內,自然將這副景象盡收眼底,丫頭吃著話梅,說道:“那幾個家夥真討厭!”

郡主皺眉道:“我教老師把他們趕走。”

鬧鬧昨晚在衍子園家宴上,吃了兩杯花釀酒,說甚麽也要認孫少保為老師,老頭也高興,當場便應承下來。

這時一個小工擰著二牛的後腦勺,將他腦袋掰得扭轉過來,還重重地在憨厚的臉上拍打了兩下,但臉上仍舊笑嘻嘻的,一副在跟二牛親近玩鬧的樣子。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梁叛總覺得那二牛腦袋被掰得轉過來時,好像朝這邊看了一眼,而且目光就落在鬧鬧的身上……

鬧鬧見二牛被人這般欺負,登時火冒三丈,叉著腰就要向外衝去。

成護衛此時站在外側,被冉清擋著,還沒來得及上去阻攔,梁叛已經出手拉住了郡主。

二牛他們這時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這時再次轉頭掃了這邊一眼,並很快轉過街角,跟著一眾工匠消失在了南門大街。

此時忠義正好將車停在門外,梁叛不動聲色地說了一聲:“車裏坐不下,你們幾個先上去,我跟成護衛隨後便來。”

四女不疑有他,想跟著上了忠義的馬車。

鬧鬧還在忿忿不平,冉清隻好出言安慰。

眼看馬車啟動,成護衛正要步行跟上,梁叛卻突然拉住了他,低聲問道:“慢點。”

成護衛一愕,但見他臉色鄭重,立刻皺眉道:“梁大人,你也覺得不對勁?”

他是在大同關外幾番廝殺過的軍漢,對危險的直覺比普通人強得多,因此剛才也敏感地察覺到了異樣。

梁叛道:“嗯,是不對,那個大個子最後一眼是不是看你?”

成護衛很肯定地道:“是,他假裝掃向這邊,但我跟他對了一眼。”他隨即麵色一沉,“這是甚麽意思?”

梁叛沉吟片刻,搖頭道:“說不準,有可能是衝代王府,也有可能是針對我。”

成護衛沉吟片刻,搖頭道:“恐怕是衝咱們王府!”

“為甚麽?”梁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成護衛遲疑地道:“就是感覺……”

他在心裏略作盤算,還是沒有將三郡王已經在南京的事說出來。

梁叛也沒有追問,隻是低聲在成護衛耳邊說了幾句,成護衛略一遲疑,還是點了點頭。

車裏的等了一會兒,丫頭悄悄掀開了一點兒簾子,小聲問道:“老板,她們問你幾時出發呀,郡主餓了。”

車廂裏立刻傳出郡主的聲音:“死丫頭,後麵那句話就不要說啦!”

梁叛嗬嗬一笑:“馬上,我牽兩匹馬。”

他用眼神向成護衛示意一下,快步跑到自家後院去,牽了兩匹馬出來,一行人這才直奔罵駕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