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白雲庵送信,是二牛在南京的最後一個任務。

做完這件事以後,他便回到自己簡陋的住處,匆匆打包了簡單的行禮,便立刻悄然離開,在路邊上了一輛很不起眼的馬車。

“大爺,車裏有些吃食和水,你老先用一些,等上了船便睡一覺。”趕車的車夫很殷勤地說道。

二牛果然在車中看到一個食盒,和一隻水囊。

食盒中是香氣四溢的鹵肉,二牛的確有些餓了,抓起肉來撕扯了幾塊,便大嚼起來。

馬車緩緩啟程,直奔西城而去。這車會將他送上江邊一艘早已備好的船,預備先送他北上,然後轉陸路前往寧夏。

隻有在那裏,投到慶王的麾下,才能夠保證自己絕對安全。

作為看管白雲庵的錦衣衛百戶,他很清楚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會有甚麽樣的風險,何況他還綁架了一位郡主。

說實話,他不太讚同慶王的決定,逼死那些姑子在他看來完全是多此一舉,這事參與的人很多,讓那些姑子永遠地閉嘴,其實並不能完全消除信息泄露的風險,反而很容易引發更多不確定的麻煩。

不過大人物們有大人物的考量,說不定他們有消弭這種麻煩的辦法。

二牛心裏雖然對這種決定不以為然,但他對自己的前景卻充滿了希望。

他一直認為,以自己的本事,蹉跎在南京這種煙花地方,每天隻是看著一些連大門都不準出的女人,完全是一種埋沒。

而寧夏那種四戰之地,三麵拒敵,隨時能有領兵廝殺的機會,那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早在宣德年間,整個河套地區都還在大明的控製之下,但到了如今,長城以外的已盡失其地,隻有寧夏還像一根楔子一樣,頑強地插在敵人的鋒芒之中。

不論是外族想要吞並寧夏、進犯長城,還是大明要收複河套、兵出賀蘭山缺,都有無數的仗可打,數不清的戰功可撈。

想到這裏,二牛的心中熱浪滾滾,激動地臉皮都有些發麻。

馬車順利駛出三山門,行駛在漆黑一片的三山門外大街上。

二牛搓了搓發麻的臉頰,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便擰開水囊大喝了兩口。

但是清水下肚,那種幹渴之感卻沒有緩解,反倒令他有些心慌。

突然間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從道路的一側襲來,馬車夫驚叫一聲,同時拉車的馬匹嘶吼起來,狂奔出十餘丈的距離,便轟然一聲栽倒在地,也將這輛馬車拽得側翻而倒。

還沒等車廂完全砸在地麵上,二牛便已虎吼一聲,打爛廂壁翻身而出。

然而他雙腳尚未站穩,一隻醋缽大的拳頭便夾著呼呼風聲,直奔他麵門而來。

二牛十分敏捷地後撤一步,也是一拳猛然揮出,黑夜中隻聽一聲悶響,兩人已對了一拳。

二牛身子晃了晃,又驚又怒地盯著對手。

洪東峰連退兩步才勉強止住身形,心中卻大是駭然,他這一身蠻力在整個南直全無敵手,可是剛才自己全力一擊打對方一個倉促應戰,卻還是沒有占到半點兒上風,反而將自己整條右臂都震得一片酸麻。

對方這等力量別說南直隸,便是整個大明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還沒等洪東峰回過神來,便聽身側腳步急促,一個人影已經如風一般同他擦肩而過,月光下一抹刀光如電光閃過,劃向敵人的頸側。

二牛一聲咆哮,側身輕巧地讓過這一刀,蒲扇一般的巨掌已向來人的腦袋扇了過去,這一掌別說人,便是個小牛犢子也要扇倒在地。

梁叛一刀斬出,不等招式用老便向側方橫出兩步,剛好讓過呼嘯而過的一掌,同時手中倭刀上挑,挽出一個絢麗的刀花,腳下卻絲毫不敢停頓,又已轉過兩步,再度躲掉二牛的一擊膝撞。

二牛雖然已經頗為敏捷,但畢竟健壯敦實的身材所限,不可能如梁叛一般跳脫騰挪、隨心所欲。

兩人一個快一個猛,刀光拳影,幾乎打了個平分秋色,洪東峰在一旁掠陣,直看得心驚膽戰。

他在對二牛的力量感到驚駭之餘,對梁叛也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甚至自忖若真同老五搏命廝殺的話,自己未必能夠穩占勝場。

不過梁叛身法雖快,這般打法卻也極耗體力,終於最後一刀劃出,帶起一溜血光,便合身而退。

洪東峰也瞧出他有些吃力,很有默契地跨前一步,替他硬接下了二牛追擊而至的一拳。

二牛不跟洪東峰纏鬥,退開幾步,抬起手臂,看了看上麵那道傷口,一道鮮血順著肌肉的棱角流淌下來,但他並沒有感到疼痛,反倒是那傷口上傳來的又麻又癢的感覺,令他生出一股警覺。

若在平日,二牛好不容易遇到兩個旗鼓相當的對手,非得再來三百回合、戰個痛快不可。

但此時的他根本無心戀戰,不斷地向後退卻。

梁叛和洪東峰不知就裏,不緊不慢地跟著,梁叛邊走邊道:“二牛,你跑不了的,是誰指使你綁架郡主?痛快說了,省得進昭獄受罪!”

二牛對梁叛的話充耳不聞,兩眼亂掃,已經瞧見兩邊街道上,都冒出了不少人影,還有一些泛著幽光的兵刃。

他的心向下沉,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了,便甕聲甕氣地道:“一群走狗,人多算甚麽本事,孬種罷了,有種和爺爺單打獨鬥!”

他看準了梁叛和那膂力不比自己弱多少的漢子,應當是此間的領頭人,所以想要用言語激將,最好能拿住一個,自己才可脫身。

誰知他話音剛落,側邊一條巷子裏猛然響起一聲大喝:“朱家男兒沒有孬種!”

緊接著便是一串激烈的馬蹄聲響,朱圳陡然間從黑暗之中殺出來,卻不在背後偷襲,而是策馬繞到對方身前,手中長槍寒芒吞吐,直刺二牛胸口。

梁叛氣得暗罵一聲“豬隊友”,急忙衝上去保護涿郡王。

誰知他不上還好,剛衝前兩步,便被朱圳喝道:“不準幫忙!”

朱圳說完便已傾力一槍刺出,誰知二牛不閃不避,竟然一手將那槍頭攥住,那杆槍便好似釘在了堅硬的牆壁之中,再也無法撼動分毫。

不等朱圳驚呼出聲,二牛便一躍而起,抓住他的後心,將整個人提在手中,自己卻已跨在馬上,縱馬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