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怎麽樣?”

陳碌沒有直接提周奮的名字,但李裕很清楚他要問的事情。

李裕搖頭道:“很不好,應天府還在死盯著振武營,聽說今天開禁,周進韜大概已經在去往振武營的路上了。”

陳碌歎了一聲,搖頭道:“沒辦法,我提醒過他了,不過他好像沒當回事。”

李裕沉默片刻,忽然抬頭道:“周進韜還一次都沒來拜見過?”

陳碌搖頭。

四個多月以前,為了梁叛那件事,書院的山長曾經承諾過他,隻要他願意放棄梁叛,書院一派在南京所有事務,由陳碌一言而決!

陳老板在梁叛跑到鬆江搞事的時候,正準備給南京湖溪派下一劑猛藥的,還打算讓那幫書呆子學習學習啥叫殘酷而慘烈的鬥爭,然而他這個宏偉的目標還沒開始便胎死腹中了。

他要求將蔡穠運作到京師六部裏去任職並充當喉舌、旗手的提議,到現在也沒能在書院裏通過……

最後陳碌甚至找到沈教授一怒之下表示要請辭,書院這才有所動作,不過最後也沒動蔡穠,隻給他批了一筆銀子,讓他找大理寺去買官……

這神奇的腦回路!陳碌到現在也不明白,買官和將蔡穠運作到京師這兩件事,有他娘的甚麽關係?

而且這兩件事在他看來,都是錯的。

把蔡穠留在南京是戰略錯誤,買官是原則錯誤!

湖溪書院在很多事情的處置上,已經越來越沒有邏輯,越來越沒有底線了!

陳碌其實並不介意打破原則,他本身也會為了一些目標和利益不斷對原則進行修正。

但他是做官的人,也是做事的人,在千變萬化的外部環境當中,是需要圓滑和變通的,甚至需要經常在一些灰色的地帶遊走。

而書院是精神圖騰,也是教書育人的搖籃,他們不該沒有底線,不該喪失原則!

書院的人,隻要沒做官就隻是讀書人。

讀書人怎麽能自斷脊梁呢?!

當然了,陳碌無力改變這種局麵。

他能做的,隻有在南京這一畝三分地上盡到自己的努力。

暫時拋開周奮的事,陳碌向李裕問道:“對了,那個江泉還不錯,上次同你說的意思,可曾與他談過了?”

上次他跟李裕提過,想要把這個江泉吸納進入湖溪派,到現在也有些時日了。

李裕點頭道:“談過了,他對加入學社並不排斥,還特地問了梁叛是不是也在我們書院,我告訴他不在,他說要考慮考慮。”

陳碌不由得笑了:“怎麽,如果梁叛在,他是不是毫不猶豫就會答應了?”

李裕笑道:“差不多。”

陳碌的神情此時卻不由得黯淡了幾分,搖頭歎道:“本該是大好局麵的……”

李裕也陷入沉默。

他知道陳首腦在說甚麽,如果梁叛沒有被“逐出”書院,那麽如今湖溪書院的確應該是大好的局麵了。

至少會比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好得多。

……

梁叛還不知道有人在惦記著自己,他最近心裏氣悶得緊。

因為二舅哥的明確表態,認為他這個人思想根源出了問題,行事太過陰險狡詐,跟老朱家的風格不合,所以邯鄲郡主的事情二舅哥持反對意見。

眼下鬧鬧被迫已經搬進了施家巷,有好幾天沒露過麵了。

他躺在罵駕橋小院內,銀杏樹的樹蔭下,五張躺椅空了兩張,一張是鬧鬧的,一張是蘇菲婭的。

冉清忽然歪過頭來看著他,目光中藏著一絲狡黠的笑意,問道:“有心事?”

梁叛聽著阿慶和阿虎在院子裏“嘿哈嘿哈”地練著他教的軍體拳,搖了搖頭:“沒事,隨便發個呆。”

“嗬嗬……”冉清冷笑一聲。

“嗬嗬……”丫頭也跟著冷笑。

梁叛見兩人沆瀣一氣,幹脆破罐子破摔,唉聲歎氣地道:“哎呀,小三被關在家裏,小四也跑沒影了人了,就剩兩個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這受傷的心靈,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丫頭道:“我心疼,嘻嘻,給你瓜子。”說著還真的抓了一把瓜子,隔著冉清遞了過來。

誰知遞到半路,便被冉清伸手“截胡”了。

“躺好,不要動了胎氣!”冉大太太對丫頭臨陣倒戈的行為很不滿,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丫頭隻好乖乖地躺好,不敢亂動。

梁叛訕訕地將手縮了回來,又哀歎一聲。

丫頭還是沒忍住,躺著說道:“蘇姐姐不是說到鳳陽見個人,三四天便回來嗎?”

梁叛沒吱聲,早在幾天前,他便決定在南京再建一個刻字作坊,加大紙牌的產量。

紙牌這東西在鬆江城還好,可到了南京這裏,便明顯供不應求了。

市麵上已經出現了大量的仿品,雖然質量相差彷如雲泥之別,但也很快占據了大量的市場。

就連那種打兩把便會露出毛邊的爛紙張,也賣得極為紅火。

而且這些爛紙或普通紙張印製的紙牌破損率高、淘汰極快,對紙張的耗費自然也變得十分驚人,一時間竟然南京紙貴,帶著書價都上漲了。

就連齊四都勸他盡早做大,先將南京供應起來。

既然有了這個念頭,便是找地皮起作坊了。

不過到底是沿用魯氏刻印行的傳統作坊模式,還是順勢探索造紙業的工廠模式,梁叛還在猶豫。

因為工廠一旦建起來,就麵臨著大量的開銷,還有可能隨之出現很多從未遇到過,也從未想過的問題。

有問題不怕,以梁叛在南京的力量,一般性的小事足以輕鬆解決。

他擔心的是自己的精力,恐怕未必能夠兼顧到這麽多了……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冉清和蘇菲婭竟然意見出奇地一致——辦工廠!

因為工廠的先進性和劃時代的生產效率,使得這些見過世麵的女人們已經瞧不上傳統的作坊模式了,而且她們不可能在每一個地方都設置一個作坊,來滿足當地的供貨需求。

所以一個至少足以供給整個南直隸的生產中心,便成了她們迫切的需求。

最重要的是魯氏刻印行隻有三個股東,分別是冉清、鬧鬧、丫頭,後兩者完全服從冉大太太的領導,梁叛這個掛名的“CEO”在鐵腕的股東大會麵前毫無權威可言。

所以當他的意見和冉董相悖的時候,就會被毫不猶豫地丟進了垃圾桶裏!

不僅如此,南京的工廠又額外新添了一個股東,就是蘇菲婭,為此蘇大會長不惜親自跑一趟鳳陽,利用石竹商會的便利,提前為她們的產品鋪設銷售渠道……

梁大老板一時間,好像失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