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笙愈發覺得周進韜是在故意躲著自己,便是為了不與自己分享振武營的線索!
要知道周奮此人對公務極其上心,隻是眼前這個案子,他已不知熬了幾個通宵了,怎麽可能剛一拿到線索,便跑回客棧裏倒頭大睡?
而周奮越是如此,便越能說明他在振武營查到的線索十分關鍵!
秦墨笙站在房門外,聽著屋裏若有若無的呼嚕聲,臉色有些難看。
大中街的案子不光關係到慶王府和焦郡王,還牽連著鹽大使彭家,為了這個案子,彭大使特為從淮安趕回來,昨晚剛剛到家,便請了一位頗具分量的人,到上元縣來打了招呼:
隻要破了案子,找到殺害彭大使女兒的凶手,彭家必有重謝。
那些人肯定也去找過周奮了,秦墨笙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周奮想要獨吞線索,向彭家邀功!
他忍不住重重地拍了兩下房門,叫道:“進韜兄,在下秦墨笙,請開門一見!”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仆人模樣的老漢站在門裏,朝秦墨笙連連作揖,卻不吱聲。
秦墨笙有點惱火,問道:“你家大人呢,怎麽還不出來?”
他覺得周奮裝得有點過了,自己都已找上門來,何必還做這份樣子?
那老仆低聲懇求道:“大人累得過了,人倒在車裏,是車夫送回來的,秦老爺的公務若不甚緊要,還請放寬一日,教我家大人修養修養。”
秦墨笙大皺眉頭,派個老仆來撒謊誆騙自己,這個周進韜,實在是欺人太甚!
不過他還是壓著怒火,一把推開那老仆,邁步便走了進去。
這間客房十分狹小,卻支了三張床,屋裏別說客座,險些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好在其中兩張都是小床,分別給那老仆和另一名小廝睡的。
周奮則睡在最裏麵的那張大床之上。
此刻他便在**和衣而睡,連靴子都不曾脫下來,更像是倉促上床作假的樣子。
秦墨笙隻瞧得冷笑連連,心道:你周進韜要裝相躲我,連戲也不肯做足了,到了這個當口還在裝個甚麽!
他一邊朝床邊擠一邊大聲道:“喂,進韜兄!”
他走到床邊,周奮的呼嚕聲已平靜下去,眼睛卻還閉著,胸膛劇烈起伏。
秦墨笙斷定是裝的,可自己都走到床邊來叫了,即便是真睡也該醒了,簡直豈有此理。
他在周奮身上一推,卻覺對方心跳得極快,這不是做賊心虛又是甚麽?
秦墨笙心中大怒,指著周奮大罵道:“周進韜,你這是何意?若是不願將線索告知於我,直說便是,何故如此侮辱人?書院對你有教養之恩,你今日不思報答,卻裝出這等小人行徑,我要向沈教授舉告……”
……
周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支撐著走出振武營的,或許是心裏一直憋的一口氣,或許是那個足以令他振奮的新線索,或許隻是麻木之下的一種本能意識……
總之,當他被車夫扶上車的時候,他的腦子已經完全混沌起來,一頭便栽倒在了車裏,隨即便開始呼呼大睡。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透支,精神也麵臨著崩潰的危險,於是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便是強製性的昏睡。
周奮哪怕是睡著的,都還記得他在振武營中查到的那個新線索——彭家女人與振武營新任的指揮有染,幾次到軍營之中**。
南京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康昌年之子、南京錦衣衛百戶康端,在那天下午,距離大中街不遠的一條小巷之中,刺死了振武營的這位新任指揮,隨即逃之夭夭……
而康端正是彭家女人和離不久的前夫。
他們和離的原因,正是這個女人在外麵給康端戴了不知多少個綠帽子。
周奮在睡夢中將這些線索梳理了好幾遍,並將目標鎖定到了那個名叫康端的錦衣衛百戶身上,這才在意識完全崩潰的情況下,陷入了最深沉的夢中。
有那麽一兩炷香的時間,他睡得很香、很沉、很舒服,因為熬夜和透支而引發的頭痛、耳鳴也得到了很好的緩解。
他感覺自己這次能夠睡滿一整天!
但是好景不長,他忽然間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而且聲音還挺熟悉,那聲音越走越近,呼喊的也越來越清晰。
這聲音一下子將他從深沉的睡眠之中拉扯了出來!
其實周奮當時便已經在似醒非醒之間了,或者說已經醒了,所以他停止了打呼嚕,隻是無法睜開雙眼。
他感覺自己墜落在一片虛空當中,腦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
不過奇怪的是,那人叫喊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隻是很難連成一個可以理解的句子。
周奮不知道那人喊的是甚麽,腦袋裏轟隆隆的聲響越來越大,漸漸掩蓋住了耳邊的聲音,胸膛也不受控製地劇烈起伏起來。
他聽見自己心髒急劇的跳動,他敢發誓,他的心髒從未跳得如此快過。
周奮感到鼻中傳來一股血腥味道,腦門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他好像看到自己身在一片混沌當中,自己的身上與這混沌的世界之間,有一條細線相連著。
然而,這細線在他心髒跳動到極限的時候,突然間“啪”的一聲,繃斷了。
“周奮,周進韜!”秦墨笙狠狠地推了一把,對方卻依舊躺在**,沒有半點兒回應。
他氣得咬牙切齒,最後冷笑道:“好,既然你撕破臉皮,你我今日同窗之誼一刀兩斷!”
他憤憤地轉身便走。
那老仆連忙去看自家主人,卻見周奮臉色蒼白,眼窩凹陷,整個人死氣沉沉。
老仆心中“咯噔”一下,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到周奮的鼻下,卻沒有半點兒呼吸,細一看,卻見到他主人的鼻孔之中,不知何時已滿是鮮血,隻見腦袋一歪,那鼻血順著鼻尖滴滴落下……
秦墨笙出了客棧,快步走向轎子,並大聲吩咐道:“去沈教授那裏!”
可是他還沒上轎,周奮的老仆突然麵色猙獰地奔出來,一把攥住他的官袍,撕心裂肺地大叫道:“莫教走了殺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