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趕到珍珠橋的時候,陳碌已經在這有一會兒了。
實在是即時通訊的缺乏,導致找人很不容易。
而且梁叛這家夥又不是那種能夠安生待在一個地方的主,等見到他的麵,陳老板的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
“怎麽才來?”陳碌衝他不滿地道。
他們會麵的地方在珍珠橋一頭的一間茶館裏,整個茶館就隻有他們兩個客人,裏裏外外都已經戒嚴了。
梁叛收了馬鞭,抖抖身上的寒氣,笑道:“甚麽情況,急匆匆把我找來?我忙著呢!”
“你有甚麽好忙的?”陳老板不屑地道:“你不在城外做你的富家翁嗎?”
“這話說得的。”梁叛一屁股坐在他的對麵,“富家翁又不是平白無故富起來的,我也不是富二代,我得掙銀子養家糊口啊。”
陳碌冷笑:“也是,你梁大財東家裏人口多,又是娘娘又是先生的,開銷是大啊……”
“不是,啥意思啊?”
梁叛被他看得有點發毛,隻覺今日的陳老板好像不大對勁,至於怎麽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換了一副沒臉沒皮的笑容,湊近了些,低聲問:“甚麽情況,這兩天大姨夫來了?”
“甚麽大姨夫?”陳碌一愣,擺手道:“不要扯那些怪話,叫你來自然有事,現在緹騎所交給你了,接下來的行動便由你做決定。”
梁叛遲疑地道:“我是督查所所長啊,你讓我指揮緹騎所,好像不大合適罷……”
陳碌不屑地道:“你可拉倒罷,你那個督查所誰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一個空殼子,根本不在南京錦衣衛的建製之內!”
他說著將任命梁叛為緹騎所千戶的部照丟過去,說道:“好了,馬上辦事,不要磨嘰!”
梁叛拿起部照看了一眼, 頓時打了個激靈。
他瞪著陳老板,吃驚地道:“你這麽快就致仕了?”
“放屁!”陳碌氣得直翻白眼,“老子就不興升官啊?你快點兒的罷,緹騎所交給你了,我看看你能指揮出啥來!”
他說著不再廢話,將園林內的情形,和進入的人員都交代了一遍。
好在梁叛很快進入角色,知道是哪幾個人進去的就好辦了。
除了穀山長之外的那幾名陌生人,其實就是佛郎機人在南京布下的一支暗棋,其中一人是蘇州漕幫老黃潮手下的管船老大,也是這幾人的領頭。
剩下的一個是驍騎衛倉的倉大使,一個是南京城內查記醋行的老板,還有一位很低調,查不出是甚麽明麵上的身份,梁叛的情報猜測,應該是個東廠番子。
這是從對方的眼神姿態和行事作風當中推測出來的,而且此人夾著腿走路的姿勢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太監的身上。
但是斥候總的情報卻給出了另一種可能性——此人或許是來自慶王府的人!
而且緹騎所也猜測此人是個太監,不光是這家夥走路的姿勢,還有身上那股子特異的怪味……
慶王府也是有太監的。
在這一塊的情報上,其實梁叛是比較傾向於緹騎所的判斷的,因為他的人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找銀子上了……
當初雖然和陳老板談好了,兩家一起去查這支可能存在的人馬,但這對梁叛來說隻是個搜尋全城的借口,而陳碌卻正兒八經地追著這幫人查了好些天。
所以誰的情報更可信,便不言而喻了。
“你打算怎麽做?”陳碌逼視著他,很認真地問:“這可是你第一次主持緹騎所,裏麵有一位正三品工部右侍郎,一位西城指揮兼皇親,一位正五品應天府治中,還有一些雜毛,但也不是好相與的,你要考慮好了。”
“考慮甚麽,勾結敵寇、賣國求財的,不用考慮。”梁叛麵容冷峻地盯著那座園林,“去個人,到大昭獄調一班人過來,刑具帶齊。”
立刻有人應命而去。
但陳碌的眉毛卻猛地跳了一下,這小子膽子這麽大!
“段飛呢?”梁叛舉目四望,不見段飛的身影。
陳碌道:“在小昭獄審一個人,很快過來。”
梁叛奇怪地問:“審誰?最近緹騎所好像沒有出差罷?”
現在梁叛是緹騎所千戶,所以陳碌也沒瞞他,便道:“這人有點特殊,是從太原府送來的,曾經在大昭獄審過一個月,沒審出東西來,現在轉到小昭獄試試。”
他說著搖搖頭:“不過也夠嗆,看段飛的本事罷。那家夥不剩幾口氣了,送到小昭獄之後便一直絕食。”
梁叛奇怪地道:“到底甚麽來頭?從太原來,為甚麽不送到京師,反而舍近求遠帶到南京來?”
陳碌道:“是個間客。”
“劍客?”梁叛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間諜?”
“對。”陳碌點頭,“沒有送到京師,是怕京師形勢錯綜複雜,可能有人會滅口,懂嗎?”
很快外麵馬蹄急促,有人下馬進了茶館來,向陳碌和梁叛分別行禮,正是段飛。
段飛此時臉色有些憔悴,看來精力損耗不小,雙手的指甲縫裏還沾著血漬。
他行罷了禮,陳碌便直截了當地問:“怎麽樣?”
段飛吐出一口氣,神色還算輕鬆地道:“鬆口了,不過人也死了。”
“嗯。”陳碌點點頭,“你幹得不錯,回頭直接向梁千戶匯報罷。”
“是。”
此時還要等大昭獄的人趕到,三人便將目光都落在了園林的大門外。
南京錦衣衛已經將此處四周完全封閉,就連成賢街也被隔絕了一段。
緹騎所的人手不夠,但是陳碌這位新晉的北鎮撫司鎮撫從“北五所”中調了後所的三個百戶,帶人過來協同聽用。
就在三人注視的時候,那扇朱漆大門卻毫無征兆地打開了,從中走出一位紫袍老者,正是西城兵馬指揮司指揮,丁吉原。
守在門外的一名緹騎所總旗和剛剛走出門的丁吉原互相看著對方,都是一愣。
丁吉原再看向四周和成賢街,頓時心中雪亮。
但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卻主動向那總旗開口道:“貴所此間是誰主持?”
那總旗朝茶館這邊看了一眼,梁叛舉起兩根手指勾了勾。
他便向丁吉原道:“丁指揮,我們梁千戶要見你。請自己過去罷,不送!”
丁吉原雖然心中納悶,這梁叛是幾時成了緹騎所千戶的,但是並沒有和這總旗多糾纏,直接邁步向這茶館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