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人越聚越多,轎子也多了兩頂,梁叛看了看天色,說道:“不能等了,段飛——”

段飛立刻行禮道:“職下在。”

梁叛問:“進去以後多久時間能搞定第一個?”

他問的是第一個招認的時間。

段飛早已有了腹稿,毫不猶豫地答道:“請丁指揮同職下一起進去,一刻之內可以拿下第一個。”

梁叛便向丁吉原道:“丁指揮,有勞了!”

丁吉原點了一下頭,沒說甚麽,便跟著段飛朝那園林走去。

四周的眾人瞧見終於有了動靜,一個個爭相朝這邊看,後麵的則大聲向前麵的人詢問發生了甚麽情況。

一時間場麵喧嘩嘈雜,將幾條街鬧得一團忙亂,突然有人高喊了一聲:“錦衣衛抓人啦,錦衣衛迫害忠良,錦衣衛私設刑堂!”

喧嘩聲驟然安靜。

隨後圍觀人等像是起哄一般鼓噪起來,聲音中雜七雜八地夾著一些剛才那人喊話的內容。

梁叛能夠隱隱聽到甚麽“迫害忠良”、“私設刑堂”的話。

人群中有兩頂轎子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但還有三頂依然停在那裏,而且很快便從四牌樓的方向又過來一頂。

他冷著臉,外麵幾名隨時待命的總旗喝道:“第一聲是誰喊的,能找到嗎?”

一名總旗嘬唇為哨,向頭頂呼哨一聲,打了個手勢,很快轉頭向屋裏拱手道:“稟千戶,可以!”

梁叛道:“帶過來。”

此時丁吉原跟著段飛剛剛走過珍珠橋,聽見人群的鼓噪,嘴角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微笑。

他雖然為了自保選擇同錦衣衛合作,但並不代表他們已經是一條線上的人,也不表示他和梁叛之間恩怨盡消了。

所以丁指揮還是很樂意看看梁叛的笑話的。

但是當他看到幾名錦衣衛如狼似虎地衝入人群,並且很快拖了一個灰衣漢子進來的時候,眉尖挑了挑。

仿佛早有預謀一般,當這個灰衣漢子被錦衣衛抓住的時候,又有人大喊起來:“錦衣衛胡亂抓人!錦衣衛連話都不讓咱們老百姓說啦,若是任他們這般橫行無忌,天下還有甚麽王法管得了他們!”

梁叛猜到是那幫人在外麵還有接應,見到錦衣衛封鎖街道,便臨時想了這麽個叫嚷的辦法,一來是給裏麵通風報信,二來可以煽動左近的百姓弄出亂子,三來也是讓隱藏在人群中的那些轎子們聽見。

外麵的人果然愈發轟動起來,人群雖然還沒被這幾句話刺激得群情激奮,但是成賢街的方向已經隱隱有衝擊封鎖的苗頭。

有人舉起拳頭,喊著義正言辭的口號,初時沒甚麽人響應,但是喊了幾遍以後,成賢街便開始成片地隨同呼喊,而且一字一句落在梁叛的耳中。

他們喊的是:公開審判,私刑枉法……

如果是一般人,說不定真就投鼠忌器,但梁叛隻是淡定地起身,背著手緩緩踏出了茶館,昂然立在被清空的街道當中,麵對著成賢街的方向。

左右兩側洪武街和珍珠橋的百姓不知為何,在見到他以後紛紛停止了鼓噪,唯有成賢街上的監生還在堅定不移地要求公開審判。

那些監生們並非園內之人在外麵的接應,但是他們對家國盲目膨脹的使命感和不問緣由的責任心,令得他們必須在此刻站起來。

丁吉原沒再多看,大門已經被錦衣衛的人砸開,他低著頭,跟著段飛再次邁步踏入了那座景致秀麗的園林之中。

上百名錦衣衛從他們二人身邊兩側不斷魚貫而入,丁吉原遠遠看向那座四麵開窗的大廳,恍惚間感到一種荒謬……

梁叛對監生們的呼喊充耳不聞,招招手讓人將那名帶頭起哄的人押過來。

那人是個方堂臉的漢子,被押到梁叛的麵前時,竟然毫無懼色,大叫道:“你們憑甚麽抓我?錦衣衛要草菅人命嗎?”

有幾個離得近的圍觀者顯然認得梁叛,聞言也勸道:“梁大人,他也沒做甚麽,不過是亂叫了幾句。”

“對啊,喊喊嗓子不犯法罷?”

“小小的給個教訓便放了罷。”

梁叛朝那幾人笑了笑,南京的人民群眾還真的很熱心呢。

大家見他笑了,都放下心來,甚至有人寬慰那灰衣漢子道:“兄弟,不要怕,沒事,咱們南京錦衣衛還好,一般……”

他話未說完,便哽在兩嗓子裏。

因為他說話的對象死了。

那個灰衣漢子,喉管已經被一柄鋒利的短刀割斷,短刀在梁叛的手上。

整個現場陡然死寂,就連國子監的監生們也都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天地間安靜得隻剩下那灰衣漢子喉嚨中嘶嘶的噴血聲。

但是下一秒,那群監生們便憤怒地嘶吼起來,開始瘋狂地衝擊著錦衣衛的防線,似乎想要上來質問這個錦衣衛的軍官,問問他憑甚麽殺人?

憑甚麽要殺一個提出了反對意見的人?

茶館裏的陳碌見了這副情景,卻氣得暗暗咒罵一聲,他大概明白梁叛想幹嘛了。

這個混蛋,簡直半點兒擔子也挑不起來!

梁叛不但將那灰衣漢子殺了,還抓著此人的頭發,一路拖拽著走到珍珠橋上,當著那些幾欲瘋狂的監生的麵,將屍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還重重踩上兩腳,啐了一口唾沫。

這種看上去無比冷血暴戾的舉動頓時招致了監生們更大的反彈,幾乎一瞬間便要將那道薄弱的封鎖線衝垮。

好在幾名錦衣衛拚死抵住,堪堪將人暫時擋住。

梁叛伸手叫來一名總旗,冷然說道:“帶上你的人去攔住,不管用甚麽方法,漏掉一個你就死。”

那總旗臉色一變,朝他的人怒吼一聲:“給老子頂上去!”

幾名錦衣衛立刻衝到封鎖線上,開始掐著最前方的那些監生的脖子,逼迫他們向後退卻。

梁叛也走動封鎖線後,與那些麵目猙獰的監生們相隔不到三尺的距離,突然大聲喝道:“南京錦衣衛在此捉拿佛郎機過奸細、坑害同胞的賣國漢奸,誰再敢阻攔一律以通番賣國論處,就地處斬!”

這時一名監生終於從錦衣衛組成的人牆之中擠了出來,那總旗大驚失色,連忙撲過來將那監生按倒,胳膊牢牢鎖住對方的脖子,右拳照著太陽穴便是兩下,然後表情扭曲地將那不知死活的監生給丟了回去。

這時,就在監生中間,距離封鎖線最近的一頂轎子中,緩緩走出一人來,隔著一群有些無所適從的監生,對梁叛冷冷地道:“梁千戶,你的雷霆手段,是不是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