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騰的陰雲融進無邊夜色,表針一分一秒地轉過表盤,拍打在窗戶上的暴風雪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勢。

身形高挑的人影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穿過交加的風雪,踏過滿是積雪的土地,青絲在身後隨風輕盈地飛舞,步伐緩慢而有力,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別墅門前。

強勁的寒風將門呼地拍開,顫巍巍地撞上門框,又順著力道反彈回來,在風中無力地來回晃動。

他撩起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在耳後,眼球在凹陷的眼眶中不斷轉動,在黑暗中閃爍著獨屬於獵食者的光。

呼嘯的風雪、孤立於郊外的別墅、意外來訪的神秘不速之客,與陰影中那雙可怖的眼睛……

如果是在恐怖電影裏,這一定會是個讓觀眾毛骨悚然的特寫鏡頭。

然而,對於屋內的某些人來說,此情此景,恐怕比那些虛構鬼怪的恐怖電影還要恐怖。

灰原哀猛地拉緊柯南的衣角。

……怎麽可能會是那個女人?

在叛逃前,作為常年待在基地的研究員,灰原哀同她並沒有過多來往,最多不過在走廊擦肩而過時,互相冷淡地點點頭。

但即使房間內十分昏暗,那股若隱若現的冷肅與殺意,令她在幾近窒息的緊張中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

感覺到藏在旁邊的柯南有所動作,她下意識地便抓住了對方的衣袖。

“……別去!”

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極低的氣音,這是灰原哀今天不知道第幾次說這句話,但這與前麵任何一次都不同。

會死的,如果被那個女人發現……

他們真的會死。

柯南一頓,女人不像是琴酒,那種外露的殺氣,一看就知道對方是手上沾滿人命的罪犯。

相比起來,她的氣質更加內斂,許多人初看之下,隻以為是單純的性格冰冷。

殊不知那隻是對生命一視同仁的漠然。

他抬起手,外界熹微的光線,在手表的瞄準鏡中勾勒出女人的身形。

隻要能命中……

下一秒,銳利的視線向他們藏身的櫥櫃中掃來。

柯南悚然一驚,差點與那雙眼睛對上視線。對方緩緩走來,高跟鞋的鞋跟落在木製地麵,一聲聲脆響仿佛直接敲打在心髒,令他不自覺地一陣心顫。

聲音在門前停了下來。

柯南下意識屏住呼吸,卻發現自己如擂的心跳聲響得幾乎穿透能櫃門。

一聲槍響,他的心髒仿佛也在這一瞬間停滯。

子彈穿過木製的櫃門,在他們頭頂的牆麵留下一個大坑。

……如果他的身體此時不是一個小孩,那顆子彈恐怕就會直接擊中他的心髒。

櫃門外並沒有再度響起腳步聲,柯南拿不準主意,他焦急地想要知道外麵的情況,卻不敢再推開門縫悄悄觀看。

為什麽沒有動靜?

女人是否還站在他們藏身的櫃門外麵?

她究竟會不會開門?

他抬起頭,看向櫃門上方由子彈打出的孔洞,向漆黑的櫥櫃內漏出幾縷外界的微光。

……還是算了。

他很害怕在自己扒著那個洞向外觀看時,忽然對上一隻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球。

“出來。”

外麵忽然響起女人冰冷的聲音,將威脅說成平靜的敘述。

“還是說,你更想要一顆子彈。”

柯南猛地一滯,全身都僵硬起來,卻不期然聽到安室透帶著笑意的聲音。

“嗯?真是巧合的偶遇——”

從另一組櫥櫃背後的陰影中繞出來,見到對方並沒有因此而放下手.槍,安室透也不感到意外。

他考慮過如果破解不成功,該如何應對找來的組織成員,但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會是……

“樋川女士。”他乖順地向對方微笑,微微低下頭,“能否麻煩您,暫且放下對準自己人的槍口?”

他還以為來的人會是科涅克。

在發現風見裕也車上被安裝竊聽器的那一刻,安室透在一瞬間想了很多。

做下這件事的嫌疑人幾乎沒有懸念——不如說,如果對方沒有做多餘的事,他還不一定能確定。

但一看到被故意放掉的車胎氣,安室透反而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除了科涅克,還有誰會幹這麽無聊的事啊!

可正因為如此,安室透反而感到有些違和。

……那兩個被放空的車胎,倒像是在故意引導他發現竊聽器一樣。

一切又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科涅克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除此之外,安室透也考慮過,他與風見的對話究竟被聽到了多少,能不能憑借這些推測出他的真實身份,以及……

對方會不會向組織匯報這些疑點。

或許最好的應對是在對方趕來前收拾好痕跡直接離開,及時減輕自己的嫌疑,但就在幾分鍾前,他忽然收獲了一條意料之外的情報。

那個叫做江戶川柯南的男孩,斜著半月眼看他:“你該不會……也是兼職吧?”

什麽叫“也是兼職”?

安室透的內心猛地一震,但更多的還是否定與懷疑。

於是他改變計劃選擇留下,試圖從對方口中試探出什麽重要的情報……

結果,來的人卻是那位他也沒見過幾次,更沒有太多了解,隻知道對方最常被其他人提起的名號:

——她是朗姆麾下一條最忠誠的狗。

……而科涅克也是朗姆的屬下,兩人更是據說曾有師徒之誼。

在黑暗的掩護下,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卻立刻隱去,光明正大地順著對方的視線,直視著她的眼睛。

“樋川女士?”即便明白對方說不定就是來擊斃他這個臥底,安室透臉上仍然掛著遊刃有餘的微笑,“或許,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

“波本。”她沒有放下槍,卻也沒有按動扳機,“我需要一個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的解釋……以及,板倉卓在哪兒?”

“請容我慢慢解釋,樋川女士。我會在這裏,的確是因為這棟別墅的主人,板倉先生。”

“不過,不知道您是否收到消息,早在一天前,板倉先生就已經被人蓄意謀殺,在他下榻酒店的房間內逝世。”

麵前的女人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她隻是冰冷地說:“繼續。”

“我隻是不巧從已經死去的板倉先生那裏得到一點消息,提出他會把一個重要的東西放在別墅裏,要將它交給某個會在今晚聯係他的勢力。”

安室透微笑著說:“我隻是有些好奇,東京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神秘勢力?不過現在看來……”

他適時隱去後麵的話語,卻也是對組織隱晦的恭維。

組織曾聯係過板倉卓的事,他事先完全不知情,直到竊聽柯南看日記與分析時,才拚湊出了前因後果。

因此,隻從這個方麵,他的確沒有嫌疑。

“這樣說,破解加密郵件的也是你?”

“……是我。”安室透頓了頓,“我還想著是什麽勢力,沒想到竟然是組織,那倒也不奇怪我會失敗了。

“是嗎?”她不置可否地問,“那你為什麽會調查到板倉卓?”

安室透笑容不變:“這個……涉及到朗姆先生交代的保密任務,恕我不能直言。”

他自然地直視對方的眼睛,在那雙銳利的眼神中,保持著坦然自若的姿態。

對視半晌,女人忽然放下對準他的槍口。

即便如此,她的語氣也仍然十分冷漠:“東西在哪兒?”

“我隻是知道板倉先生將某個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裏。”安室透並沒有就此放鬆警惕,“但具體是什麽……我其實並不清楚。”

他這才見到對方點點頭,徑自走向打開的電腦,很快便在桌麵上找到那張寫有標簽的軟體。

以及一張和它放在一起的支票。

“您是一個人來的嗎?”

聽到這樣突兀的提問,女人緩緩轉過頭。

“波本。”她語氣中頃刻間帶上嚴厲的警告,“你在試圖打探消息?”

安室透麵色不變:“怎麽會?我隻是想說,如果您不方便,我開了車,可以幫忙捎您一程。”

也是,既然樋川不知道板倉卓已經死亡,按照日記中說的,對方極度排斥與組織成員接觸,那就也有在這次交易中通知警方埋伏的可能。

按組織的風格,行動人員此時應該已經將別墅包圍起來……

從對方臉上永遠看不出她對自己說辭的看法,但女人隻是冷哼一聲,收起軟體,便徑直走向敞開的大門。

外間的暴風雪,此時已經減弱不少。

……就這樣讓她拿著東西離開嗎?

柯南有些猶豫,他湊到縫隙前望著對方的背影,本來已經走到門口的女人卻仿佛若有所感一般猛地回過頭。

嚇得他趕緊移開了視線。

安室透有些疑惑:“樋川女士?”

“這裏有沒有多餘的人?”

迎著對方冷冽的視線,他仍然麵帶微笑:“是嗎?我來的時候,這裏的門還是上了鎖的狀態……”

對方將房間掃視一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轉身離去,走進減緩的風雪中。

柯南終於虛脫似的鬆了口氣。

那個名叫樋川的女人給他的壓力太大,隻是單純的注視,卻也這麽敏銳。

而且,對方竟然還一直走到櫃門前,才忽然開槍……那種仿佛在斷頭台上等著斧子落下的淩遲感,他不想再體驗第一回 。

關上別墅的大門,將風雪關在外界,房間內頓時安靜不少。

雖然看起來好像順利地混了過去,安室透的心情卻有些疑惑與複雜。

從對方的反應來看……

科涅克是沒打算說,還是沒來得及聯係?

安室透不信以對方的能力,在聽到對話後不會對自己起疑——不如說,組織本來就是這麽個全員疑心病的地方才對。

懷疑是常態,不懷疑……

那才是不對勁。

想到這裏,他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個被打穿一個孔洞的櫥櫃。

“需要我親自過去請你們出來嗎?”

……

回到自己的車內,草野朔撕下易容的假麵,換回自己的裝束。

該怎麽說呢?狐假虎威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如果來的是自己,安室透可不會這麽好說話,說不得要扯皮很長時間,還要防止柯南跳出來攪局。

樋川女士的威名真是好用啊!

想必別墅裏的那兩個人還有話要說,他啟動豐田,在漸停的風雪中,愉快地開向東京。

與此同時,公路上。

“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了!”女人一把掀開腿上的毯子,“不管之後來的是誰,我們都要搶到他的車……否則,警察早晚會搜索出我們的藏身之地!”

“沒錯。”另外兩人讚同地點頭,“不管是誰,我們都要將車搶過來!”

……

“就在這裏設置交通檢查,一定不能讓那些劫匪逃之夭夭。”

看著忙碌的警員,山村操得意地雙手叉腰。

“放心吧,歹徒中的其中一位被我射中了大腿,他們已經處於下風。”他自信地拍起胸脯,“在群馬縣的範圍裏,我可是受到山神大人保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