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 專治各種不服之症
始……那不是少族長的名字嗎?!冷萩一向平靜的眼神當即變了,她倏地看向虞子嬰,略微稀疏的睫毛眯起。
若說原來她的神色一直是淺淡得像白開水,對任何事情都保持著一種寥寥的態度,即使是方才麵對惰等人失望時的質懟,與先前九死一生麵對胡匪劫殺時的冷意凜然,她一直都不曾真正起過什麽巨滔波瀾。
但此時在聽到“始”這個人的名字時,她卻像活了一樣,她的眼底似有一顆殞落的火星在湖麵驀然炸開,冰冷的水麵沸騰,雄射光芒耀眼之後,又歸寂於一片更深沉的黑暗。
“看來你認得。”虞子嬰似察覺到她的灼燙眼神,斜睫平靜地掃過一眼後,便又很快地轉過視線,若無其事。
但與虞子嬰四目相觸的那一刻,冷萩卻沒辦法跟她一般平靜了。
一直到穆英察覺到身上的妹妹不住地輕幅度地打擺子時,側頭緊張地問了一句怎麽了,冷萩才反應過來。
剛剛對方的氣勢,竟然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現在想起那一雙眼睛來,她還有一些後怕。
她冷萩並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麵,沒遭受過磨難挫折的人,倒不如說因為她自小病體搓磨,她心性更比一般人更堅韌強悍,即使麵對窮凶極惡的匪徒她也不會輕易的被嚇到。
但是剛才那個黑衣少女的氣勢,讓她瞬間忘記了,對方其實也隻是一個跟她相同的十幾歲的稚嫩少女!
。 聲音是和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冷清低沉,淡淡的帶著某種篤定,說話時不緊不慢,卻讓人不由自主地傾耳聆聽,不煴不文,卻帶著一種宣判的威嚴!
那一雙薄涼而幽黢的眼睛,深不見底,讓她覺得在她的視線下,她的一切想法都無所遁形。
那種令人冷得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是自己靈魂、軀體,有一根根無形的繩線,全都控製在對方手中。
她莫名有一種預感,或許她們比試還沒有開始,她便已經……輸了!。
“妹妹,你怎麽了,冷嗎?還是剛才被人傷了哪裏?妹妹?”耳邊傳來迫切擔憂的粗嘎男聲,那是……哥哥的聲音,冷萩恍惚的眼神倏地一下清醒了。
“我沒事,哥哥別擔心。”冷萩垂下眼簾,淡淡回道。
“妹妹,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哥哥,別讓哥哥擔心,知道嗎?”穆英板著臉,仍舊不放心地叮囑道。
旁邊人看著這個由始至終,即便渾身血染出來仍舊堅持背著自已柔弱的妹妹的男人,心中不禁感歎,他還真疼他妹妹啊,簡直就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始……是貪食,你在找他?”惰並不知道這一茬,他一直以為虞子嬰來宛丘是為了徹查殷聖暗殺她一事,卻不想這其中竟牽扯到了貪食。
虞子嬰從鼻中輕“嗯”了一聲,示意巴娜回來後,她頂了頂額上草帽,聲音從帽簷下傳出:“他在哪裏?”
穆穆英轉過頭去,勉強打起精神來,正色道:“這位……姑娘,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麽要找他?”
虞子嬰自是不會跟他解釋些什麽,她歪頭考慮一下,便道:“剛才你們一直說要承我的恩情是嗎?那麽現在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裏?”
穆英沒想到她竟提出報恩的問題,一時躊躇不已:“姑娘,我能問一下,你跟他……是怎麽認識的嗎?還有,你來找他是有事?”
“我好像沒有義務回答你這些吧,同樣的話,不要讓我再問第三遍。”虞子嬰捏緊帽簷邊角,聲音徒然已冷了下來。
先前讓巴娜去處理這對兄妹的事情,是因為虞子嬰知道自己說話向來直接而粗暴,她並不喜歡將時間浪費在這種試探兜圈子上麵,如果有更直接的方式來得到答案,她便會去做。
隻因這兩個人身份較為特殊,她稍微破了一個例,讓巴娜循序漸進,但眼下事情有變,且事關七煞之一貪食安危的問題,她表示小孩子的打鬧遊戲該結束了,而她的耐心也已經耗盡了。
“別不識好歹,趕緊回答虞姑娘問的問題,難道你們也想嚐一嚐剛才那個胡匪首領的痛苦滋味嗎?”猀華瞧見仙女情緒不動,趕緊狗腿地站出來怒刷存在感。
巴娜瞧不上猀華那爭寵的賤樣,卻也不甘示弱,立即出聲替公主殿下勸降這兩隻兔崽子:“小輩們,你們老輩在我老婆子這裏都還得站好囉,好好地說話呢,更何況是對我家的主子,你們呢最後就是趕緊地回答,老婆子不會害你們的。”
那騎著彪騎大馬的異域騎兵亦勒馬氣勢洶洶地踏進一步,造成黑森森的壓力。
穆英被壓迫得有些氣喘,額上默默滑下一滴冷汗,暗道——眼下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隻因這個黑衣少女情緒生冷的一句話,她究竟是什麽人啊,看著跟妹妹一樣嬌弱瘦小,但這群人偏就以她馬首是瞻,就好像若他們兄妹真得罪於她,就會立即撲上來將他們一塊一塊地撕碎。
“你們救了我們兄妹不假,想讓我們報答亦可,但此事事關別人,請恕我們無言相告。”冷萩文文弱弱地道了一句,態度很平淡,仿佛在她眼中,這群人隻在虛張聲勢罷了。
“我……因為事關重大……”穆英咽了一口唾沫,聽著妹妹如此膽大地一口回絕,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言辭稍有閃爍。
虞子嬰眸色覆上一層陰霾,其中縈繞著一種黑暗死氣,她能理解他們的戒備之心,但人跟人的立場不同,所以,作為她而言,並不打算繼續容忍他們這種隱瞞的態度。
“不死,就行。”她淺緋嘴唇噏動,淡淡吐出四字。
當這四字一落,猀華則微訝一震,但很快就明白了仙女的意思,他妖魅的眼線彎眯成半月,形成一道惡狐狸的弧度,他掖掌,輕快地吆喝一聲道:“好勒。”
而穆氏兄妹隻覺那四個字好生熟悉,回頭一想,這不是剛才嚴刑逼供那匪賊頭子前那名黑衣少女所下的命令嗎?
回憶起剛才那個被一條蟲子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匪賊首領,穆英滿臉錯愕地看向虞子嬰,渾身一僵,而冷萩麵無表情,則意外地瞥了虞子嬰一眼,卻又不敢與她那一雙魔性的眼睛對視,於是飛快地又轉開了視線。
她對人的感覺很準,剛才她分明看得很清楚,這個黑衣少女對他們兄妹根本沒有任何惡意,甚至隱約感覺到她對他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寬忍,這令她很奇怪,但現在……卻不想,因為他們對少族長一事的隱瞞,她竟可以如此無情相逼。
他們哪裏知道,對於虞子嬰而言,貪食除了是她相識熟悉的一人之外,更是她保命的關鍵一人,他的生死於她戚戚相關,如何能夠尋常待之。
虞子嬰雙黑如點漆,平靜地看了冷萩一眼,道:“動女的。”
巴娜眼睛一亮,一下就明白過來公主殿下的意思。
準備朝穆英下黑手的猀華一愣,然後不置一詞,乖乖地將手伸向臉色蒼白的冷萩,勾唇眯眼,邪邪一笑。
“遵命。”
惰對此的一切視若無睹,眸色黯深,不知在想些什麽。
“等等……”穆英頓時緊張地伸臂相護,他知道憑他現在的傷勢,能站著已經耗盡了全部精力,若相鬥哪怕是一個普通人,亦能將他放倒,更何況看起來這麽厲害的一群人。
“哥哥,我沒事的,如果她覺得折磨我能夠抵消剛才救我們的恩情,我無所謂……但關於那個人的消息,我是死亦不會說的。”
冷萩其實真是不怕死,像她這種身體能活一日便是偷來的,更何況,她潛意識地覺得如果他們將少族長的消息告訴了眼前這個黑衣少女,那麽少族長跟她將來或許……或許會發生一些她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穆英,想想剛才那一個八尺壯漢受到的痛苦……你妹妹,承認不住的。”虞子嬰對穆英道。
她並不是一定要折磨冷萩,她知道,穆英最後絕對是會屈服的,以他這愛妹如命的性子,所以她才會一開始選擇下手的對象是冷萩。
果然,穆英在虞子嬰的言語刺激下,回想到之前的事情,整個表情都扭曲了一下,他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已妹妹遭遇那種痛苦呢。
——他做不到!
“你能跟我保證,我若告訴你他的消息,你絕對不會做出對他有害的事情嗎?”
“哥哥……”冷萩伸手緊緊攥住穆英的衣服,咬緊下唇。
看到穆英如此輕易地便鬆口了,巴娜跟猀華暗中對視一眼,一臉的自愧不如,剛才他們問話那是各種試探婉轉、各種求信取證,各種艱難絞盡腦汁,但事情到了仙女(公主殿下)這兒,瞧,果然還是簡直粗暴才是硬道理。
虞子嬰壓了壓帽簷,道:“我保證。”
穆英得到她的保證後,長鬆了一口氣,他相信,這個黑衣少女既然給出承諾了便絕對不會是騙人,這一點他倒是看得出來。
“好吧,我照實相告,其實他是被靶靼的人給施計抓走了,至今大該有半個月了吧,他被關在哪裏我們都不知道,但是……冷氏族長可能會知道。”
穆英這個人直覺性很準,他聽得出來眼前這個黑衣少女平時說話不帶半分感情,但談起少族長時語氣卻不自覺帶有一絲緊張,這不可能是對一個陌生人的態度,所以他分晰,她應該跟少族長認識,並非是仇家。
而且,他看得出來,自從上一次少族長從外麵回來宛丘之後,他整個人都有了變化,以前他的性格極其懦弱而膽小,雖然他是少族長,但族裏的人不是畏懼著他,便是鄙夷厭惡著他,所以他身邊沒朋友,總是一個人孤單地躲在暗處,陰鬱地沉默著。
但這一次回來,他整個人卻好像在外麵被光明洗刷了一遍,身上的陰沉與黑暗少了許多,他會勇敢地而靦腆地對人笑了,他嘴裏總會叨念著一個人的名字,每次他提到她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晨曦的太陽,柔和溫暖,帶著微微羞澀紅意。
所以他猜測,少族長在外麵肯定遇到了什麽人或什麽事,而正是這個人和這件事情改變了他。
其實,他也知道妹妹為什麽這麽抵觸將這個消息告訴眼前這個黑衣少女,但他知道妹妹心底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他覺得,如果他們沒有本事前去殷聖的地盤救少族長,至少可以讓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黑衣少女去試一試……
畢竟,族裏的人都與少族長離心,即使冷族長想救,也根本沒有多少人願意去替少族長冒這個風險……
被抓了?虞子嬰敏感地捕捉這個詞,暗忖:殷聖的人做事一向手狠手辣,既然沒有第一時間抓到人的時候將他就在格殺,這就表示他們抓走他另有所圖,換而言之,在他們目的未達成之前,他或許暫時還是安全的。
虞子嬰想通其中的問題後,便道:“冷族怎麽走?”
該不該告訴她冷氏一族的位置呢?穆英有些遲疑。
“說!”
一股濃鬱的黑色氣息扭曲成龐大氣勢朝四麵八方鞭笞而去,在場所有人隻覺四肢百髓像血液冰凍逆流,又寒又痛,皆禁不住臉色一白,氣息岔亂。
連惰都難得臉色變幻地掃向虞子嬰。
第一次看到她情緒波動如此之強烈,竟是為了一個男人……
惰的心底莫名蘊了一團暗火。
------題外話------
惰的心底莫名蘊了一團暗火。
那團暗火名曰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