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要麽跪要麽打
此話一落,剛才還驚懼的跛腿少年臉上徒然閃動著一種異樣猙獰的光澤,他猛地抽出腰上的一根棍子,便朝摩羯身上砸去……
很好,她已經能夠看到明年他墳頭上的草是如何地繁盛雜亂了!
虞子嬰聞言,驀地抬頭,射向哈喀的麵目。
這時,哈喀不忍的勸和聲音響起:“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夥兒請手下留情,這個小狼國的狼女已被虞姑娘下了毒,她此刻已經無力反抗了。”
這時從人群之中跑出來一個跛著腿的英武少年,他走到摩羯麵前不經意觸及到緋紅麵紗上的一雙媚極生冷,如蛇蠍般淬著毒意的眸子,渾身上下如被冰凍一樣,瞬間僵硬不已,竟是再想動彈一下都做不到了。
“好!妖女你要硬氣是吧,那你就活該了!”
虞子嬰依舊低著頭,像一尊會呼吸的泥塑,任他就這樣從她身邊交錯而過,婀娜多姿地走到人群前,無動於衷。
但此時沒有人關注這些,他們每一個人都惡狠狠地仇視著她。
摩羯從虞子嬰身後走了出來,隨著她的環佩相扣逸然走動,脖子上套著的獸皮環圈撞擊得哐啷哐啷清脆作響,她步步生蓮,行走間帶出一股優雅動人的成熟韻味兒。
“跪?讓我跪你們啊,你們亦配?”蒼桑冷冽的嗓音從摩羯朱蕊般唇裏吐出,帶著幾分女子特有的媚嬌之意。
而摩羯則悄然勾勒起嘴唇——讓他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虞子嬰聽著周圍暴響的呼喊聲,耷拉著眼皮,並沒有出聲反對,當然此時她也沒有立場去反對。
“跪——”
“讓她跪——”
“對!這個辦法好!——讓她跪!”
顯然小徒的辦法得到了眾人的護擁與讚同。
“那每個人都打一下好了。”小徒立眼珠子一轉,很快又想了一個折仲的辦法。
“打一頓?”哈喀旋目瞥了虞子嬰一眼,然後一臉不忍地搖頭:“小狼國作惡多端,禍害之事何其之多,若人人都上前打一頓,這……這也太殘忍了。”
看到眾人齊齊好奇又迷惑地看著他,小徒又看向哈喀大人,得到他眼底的鼓勵之色後,便挺了挺胸,大起膽子道:“我建議要麽讓這女魔頭跪在地上跟咱們磕頭認罪,要麽……就站在那裏,讓咱們每一個受了小狼國侵害的人……呃,就打一頓吧。”
……
發泄?虞子嬰眼神古怪了一瞬,總覺得這個詞從這小徒嘴裏莫名透著一股子猥瑣勁兒。
“師傅,不如這樣吧,既然虞姑娘隻是想留下這個妖女的一條命,而大夥兒心底又憋著一股子氣,不如讓他們先發泄發泄吧。”哈喀的小徒站了出來,突然出聲建議道
眾人此刻仍舊不願意開腔,他們心底既不願意就此妥協,亦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不過,他們究竟打算怎麽看她,她其實是無所謂的。
他這是打算將她在流民心目中的最後一點好感都一筆給抹消掉了,虞子嬰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們心底或許會感覺到不甘與憤怒,但是……咱們也不能知恩不報,所以……這一次,咱們就當報恩,看在虞姑娘的麵上,你們便……”哈喀偏過頭,“噯”長長歎息一聲。
此話一落,眾人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難看了,一陣沉默下來。
“大家請冷靜一點,這件事是虞姑娘提出來的,但她的要求我們必須考慮一下,大家還記得她在玄陰王麵前是如何保了咱們一命的嗎?眼下,你們且算算這是多少條命了?”哈喀沉重道。
“對啊,小狼國的人都是害蟲,我們要殺了她!”
“不行!這個女魔頭害了我們多少人,怎麽能就這樣地放過她呢?”
果然,流民們一聽這事,便紛紛吵嚷著不答應了。
虞子嬰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鐵索鏈。
什麽原諒與不原諒,本來這件事情隻需要他借一個好聽的由頭也就過去了,偏他要將事情鬧起來……看來,色欲這是準備要倒黴了。
看著大家一臉茫然地聚集在大院內,哈喀托手示意大家先安靜下來,然後將事情的原娓重新再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虞姑娘隻願保這個小狼國的狼女一命,不知道,大夥可願意就這樣原諒她?”
哈喀披著一件莊重的醫袍由一個小徒護著走至大院,然後便站在棋杆旁,他的小徒則站在他身後位置,虞子嬰則站在他下方的右手邊,帶著摩羯。
然後,他們又重新回到了一樓,哈喀讓小徒去洞窟房間內召集沒有出去“采集”(出去找能吃的東西)的人,如今待在洞窟內的,除了一些受了傷不便於行,大部份都是一些老幼者,再加上今日黑狼群出沒過,出去“采集”的人數亦大大銳減,是以這一召集,便來了不少的人。
將從摩羯身上收刮到的傷藥送給圖魯阿爸後,並告訴她最後將圖魯腿上被黑狼撕咬的大部分腐肉剔除後再上藥,這樣會好得快一點。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該讓他自己頭痛去吧,與她何幹?
嗬嗬,她是欠了他的,還是曾經負過他的,需要這樣任勞任怨鞍安馬後地替他保駕護航,讓他心想事成?
他卻自在,袖手高高舉起,從一開始就打算置身事外,完全交給她去打擂打虎,若他因此對她存了半分的好感,但也不枉費她這一番的鬥智鬥勇,但虞子嬰了解他,當一切在他的算計裏的時候,他隻會樂得看好戲,幹得好隻能是理所當然。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打些什麽算盤,她如今本來處境就很艱難了,除了一把子幹力氣,別的本事想使也使不出來,如今還得為了他的一次任性“臥底”與哈喀這個老狐狸虎口奪食。
虞子嬰冷冷地撇了撇嘴角,高冷地旋開了眼——喂狗了!
他知道虞子嬰或許是看穿了些什麽事情,當即可憐巴巴示弱——說好的不離不棄呢?
……總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妙了……
摩羯聽到他們兩個就這樣你來我往地簡單地談妥了他的歸宿權,瞥了一眼虞子嬰,正巧她亦正在看她,她的眼神十分薄涼而譏誚,但轉瞬又恢複成了平日裏的幽靜平淡,但他卻徒然感覺到背脊一涼。
虞子嬰淡然頷首。
哈喀考慮了一下,轉向圖魯的方向,然後重重一跺杖:“那好,老身願意豁出去這張老臉替姑娘保下這個俘虜,但至於別的事情,請恕老身無能為力了。”
不過,剛才他已經推脫了一次,這一次她的退步便意味著他必須接受妥協,否則圖魯的事情她就有理由撒手不管,這樣一來,對他的負麵影響太大了,況且,那個人畢竟是他的孫兒,他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死在麵前。
哈喀意外地看了虞子嬰一眼,他已經開始弄不清她的目的了。
隻要保她一命?
“既然如此,我亦不強求,我隻需要哈喀大人能夠出麵保她一命,至於其它人,我可以讓她去給他們賠罪。”虞子嬰將早就預先好的台詞講了出來。
這話中明裏暗裏都表示,他答應了不管數,這必須由大眾一塊兒來拿主意。
真是一個老滑頭。
話說到這裏,哈喀已經沒有理由再推諉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無奈道:“雖然老身這裏並沒有問題,但你知道的,這個狼女曾多次帶著黑狼群襲擊過我們……她的事情非老身一人能夠做得了主的,若我將她被捕捉的事情瞞著眾人,老身亦心中有愧啊……”
虞子嬰並不動氣,也不接他的話頭,言歸正傳:“所以我可以確保她不會傷害任何人,隻要在我的管轄之中。”
“原來是一位巫女大人,這難怪連玄陰王也會對姑娘另眼相待。”哈喀雖稱她為“大人”,僅是說得客氣,在他眼中虞子嬰跟北疆國大部的巫一樣,都隻會一些雕蟲小技,並在言語中暗諷她隻不過是玄陰王的一個玩物罷了。
老實說,在北疆國的巫倒是不少,但大部分人都是一些沽名釣譽之輩,醫不精,巫不就的,所以巫在北疆國的名聲並不太好,當然盛名遐邇的大巫祭卻又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巫?”哈喀頓了一下。
在北疆國巫與醫的區別在於,醫者是專職救人,而巫卻是各種雜學中包含著醫術。
虞子嬰搖頭:“不,我不是醫,而是巫。”
哈喀怔怔道:“姑娘既會解毒又會用藥,難道也是一名醫者?”
此話倒是出乎眾人意料,甚至連摩羯都飛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又垂下頭。
“她是我抓來的,因為我覺得我需要一個俘虜暫時來幫我在這裏適應環境,我想,別的人都太忙了,甚至連端一杯水給我潤喉的時間都沒有。”虞子嬰又想起他說的危險一事,便不假思索地加了一句:“而且我給她喂了毒藥,如果她敢背叛我的話,就會立刻死去。”
“不知道虞姑娘為什麽一定要她呢?你或許並不知道,這個叫摩羯的女人乃小狼國一伺狼的狼女,她伺養的黑狼不知道對我們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若將她留在姑娘身邊,老身實在是覺得太過於危險了。”
另外,哈喀也搞不懂虞子嬰為什麽偏偏要這個小狼國的人當俘虜。
如今野狼變成了一頭羊,這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難道這個摩羯是假的,亦或者發生了一些什麽連圖魯阿爸都不清楚的事情導致她變成如今這種模樣?
她不該是一頭乖巧的羊,她該是一匹狼,不受管教的野狼。
她眼下“乖巧”得出乎他意料,他記得他曾經見過的摩羯雖然亦是一個十分寡漠而陰冷之人,但她那一雙充滿桀驁乖戾的眼睛,卻時時刻刻透露著一種不馴與叛逆。
哈喀似黃昏般透著光明即將落暮的雙眸,第一時間將視線投注在摩羯身上。
“這個俘虜歸我所有。”
虞子嬰歪了歪頭,帶著幾分木訥的小臉意動了幾分韻味,哐當哐當……她隨意地晃動了一下手中扯拽的鏈子,將身後的摩羯給牽了出來,讓她“規規矩矩”地站在自己身側位置。
哈喀攥緊手中的柱杖,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射出一種尖利的目光,但他卻笑了,不露痕跡地:“虞姑娘,但說無妨,你說得對,老身的確應該為你做些什麽,才能夠無愧地站在你麵前啊。”
不強求,那為何要故意將救命之恩在這種時候提出來?!
“哈喀大人,據聞你在流民心目中是一個公平而慈善之人,我想三次對你孫兒的救命之恩,我並不要求過份的事,隻換你一個條件,如何?”虞子嬰平靜地看向他,見哈喀眼底快速閃過的陰晦,又似點亮了善解人意的技能點,放低了聲量道:“當然,如果哈喀大人覺得這個交換條件並不值得,你完全也可以拒絕,我並不強求。”
但大部分人卻是展現出一種“自顧不暇,管別人去死”的冷漠感,但事情一旦經挑破後,像他們這種比較老實巴結掩飾不住情緒的人,亦會不好繼續剛才的氣勢洶洶,畢竟他們沒條件當不成好人,亦不願意淪落成為一個壞人。
部分了解真相並且心存良善之人,反應出她話中飽含的暗諷意思時,都能感覺到一陣心虛跟臉皮躁熱感,比如圖魯阿爸這個如假包換的老好人。
虞子嬰用一種十分矜貴略帶黑色幽默語調說出這一番話,一般理解力或承受力稍差的人,既完全不懂得頎賞,甚至他們會表示聽得十分拗耳且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