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沈綰笛抬頭看自己的視線,褚昀降下意識地偏了頭,如刀鋒般凜冽的下顎線在夜晚若隱若現。

沈綰笛也沒說話,隻是重新固執地又去握住褚昀降藏在背後,拿著匕首的手。

害怕匕首劃傷沈綰笛,褚昀降沒敢再掙紮,隻能任由後者握住自己的手。

沈綰笛就這樣拉著褚昀降的手,一步一牽地將他帶到寒潭邊,示意他蹲下來。而後用手撩起寒潭中的水,仔細地洗去褚昀降手中的血汙。

清澈透明的潭水緩緩流過沈綰笛和褚昀降的手,最後帶走猩紅一片。

褚昀降的手恢複之前的幹淨模樣,手掌寬大,指節分明。

“髒了,洗掉就好。”沈綰笛開口,聲音輕柔:“你沒有做錯什麽,褚昀降。”

“你們隻不過是做了不同的選擇,他們為了自己的貪欲而來到這裏,而你隻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月光灑在寒潭的水麵上,波光粼粼,也在沈綰笛的眼底碎成一片溫柔的光。

次日清晨,日光傾灑在沈綰笛熟睡的麵龐上。

她睫毛微顫,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還在沈府的房間中。

等看清楚周圍灰色的石壁和感受到身下堅硬的地麵時,沈綰笛才慢慢清醒過來。

對了,昨晚她和褚昀降在寒潭邊說了話,而後她太困就又睡了過去。不過,褚昀降呢?

聽到外麵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沈綰笛從地上站起來,往山洞外麵走。

山洞外的屍體已經不知道被誰清理幹淨了,若不是土地縫隙中還殘存著淡淡的血色,完全看不出來昨晚在這裏發生過一場屠殺。

而褚昀降正站在不遠處,在同一個人說話。

聽到她出來的動靜,兩個人循聲望來。

沈綰笛認識同褚昀降說話的那個人,是之前被他派遣出去查消息的隱衛南風。

南風看到沈綰笛,朝她行禮,語氣較之以往恭敬了很多:“南風拜見沈小姐。”

褚昀降解釋道:“我昨日在寒潭四周放了同隱衛聯係的暗號,南風他們通過暗號尋到了我們。既然你已經醒了,那我們回去吧。”

一聽到終於能離開這個破地方,沈綰笛當然求之不得:“行啊,那快走吧。”

在褚昀降一行人行至山腳時,沈綰笛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發現褚宵辰的馬車。以他的做派,想來也不會委屈自己在野外等一個小小侍衛的回命。

不過沈綰笛倒是看見了之前被自己拴在巨樹之後的馬兒,它老實地待在原地,看見沈綰笛還高興地打了個響鼻。

此番東南山林之行,不僅找到了褚昀降,還帶回了自己的馬兒,沈綰笛心滿意足。

但是這高興的情緒在臨近大帳看到沈一的那一瞬間便煙消雲散。

沈一眼下青黑,雙眼布滿血絲,滿臉倦容,一看就是整夜未睡的模樣。

沈綰笛靠近時,他正忙前忙後地吩咐隨從,聲音嘶啞:“再給我去找,範圍大一點,必須要找到她!”

“大哥……”沈綰笛在沈一背後開口,話語中包含歉意。

聽到熟悉的聲音,沈一背影一僵,而後轉過身來,看著麵前的人。明明前一日還是一副光鮮亮麗的閨中小姐模樣,眼下衣衫破裂,麵容消瘦,說是逃難的人都不足為過,不過一雙眸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沈綰笛低頭,老實認錯:“大哥對不起,是我害你擔心了。”

沈一一股氣哽在胸口,昨日沈綰笛離開大帳久久未歸之後,他就覺得不對勁,先是自己私下找尋了一番,都未發現。沒辦法之後才找來隨從,找尋了一夜。

荒郊野嶺,既是暴雨傾盆又是山體塌陷,就算是個正常男子如果碰到什麽危險也難以自保,更別說一個手無寸鐵之力的姑娘了。

沈一擔心了整整一夜,現如今看到沈綰笛雖然狼狽,但好歹也活蹦亂跳地站在他麵前,內心不知是何滋味,氣惱有,放心有,後怕更甚,五味雜陳。

沈綰笛看著沈一的手微微顫抖,隨即抬起。她閉緊雙眼,已經準備承受這一巴掌了。

如果說打這一巴掌能讓沈一好受點,那她受著也值得。

啪——

巴掌聲響起,但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落在沈綰笛身上。

沈綰笛抬頭,驚訝地看著擋在麵前的人,褚昀降。沈一的那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褚昀降的臂膀上。

“這……”沈一同樣錯愕:“祁王殿下……”

“沈太傅。”就像是沒有感受到疼痛一般,褚昀降眉毛都沒抖一下,語氣平穩:“令妹此番離帳,皆是為了救本王。倘若沒有令妹,本王如今想必已經是一具屍體。還望沈太傅不要責怪令妹,本王願替她承受責罰。”

“這……”沈一一時語塞。

雖然褚昀降是這麽說,但他是祁王殿下,而沈一隻是一個臣子,不可能真的去怪罪他。

不過那一巴掌下去,沈一心中的氣已經消散了大半,剩下的隻有對沈綰笛滿滿的心疼。

沈一朝褚昀降行禮:“祁王殿下嚴重了,如今能看到祁王殿下平安歸來,我等甚是寬慰。下官先帶小妹前去休憩,望祁王殿下也能快些康複。”

說完便帶著沈綰笛離開。

沈綰笛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又是好好地安慰了一下哭得稀裏嘩啦的靈鹿,這才好好地換洗打扮一番。

期間沈一來過一次,看見沈綰笛好好的,好歹也是鬆了一口氣。而後他沉默良久,突然問了一句:“小六,你跟大哥說實話,你這次來秋獵,是因為他嗎?”

沈一並沒有說他是誰,沈綰笛點頭:“嗯,大哥。”

看著自家小妹眼神中的堅定,沈一歎了一口氣:“大哥明白了。”

“對了,聖上已經知道了祁王殿下平安歸來的事情,待會應該也會召見你過去。到時候你什麽都不用說,讓大哥來。”

“知道了,大哥。”

果然不出沈一所料,沈綰笛在營帳中休息沒多久,就有太監前來傳旨,說景明帝召見。

來到大帳中,裏麵的官員齊刷刷地立在兩旁。褚昀降和褚宵辰也站在其中,一左一右。

沈綰笛依照沈一之前說的話,行完禮之後乖乖躲在沈一身後,任由沈一同景明帝周旋,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賞賜珠寶、名貴草藥之類的東西。

在接受賞賜時,沈綰笛偷瞥了一下一旁的褚宵辰。他臉色陰沉,似乎也沒想到褚昀降能夠平安歸來,一句話也沒說。

正當景明帝打算宣布離帳之時,褚昀降突然從旁邊一瘸一拐地走至中間,像是行動得極為困難。

“父皇,兒臣有一事要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