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齊月撲到褚昀降腳下的時候,沈綰笛就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她。她身為大夫,自然是明白齊月此刻不能如此激動,應當保持冷靜,好生休養才對。

但是沈綰笛也明白,對於一個剛剛失去了心愛之人、逃過一劫後發現平日裏熟悉的村民都一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來說,此刻說什麽都沒有用,唯有讓她將內心的憤怒和痛恨發泄出來,才有可能讓她平靜下來。

所以沈綰笛並沒有阻攔齊月接下來的動作,隻是時刻注意著她。

當發現齊月的情緒越發激動,而人也不自主地往書桌那邊靠的時候,沈綰笛就已經暗暗提高了警惕心,生怕後者突然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行為。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正確的。

也正是因為沈綰笛本就存有這份警惕心,所以在齊月剛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起身往書桌那邊靠了過去,正好接住齊月撞過來的身體。

原本沈綰笛以為自己能夠平穩接住虛弱的齊月,二者都不會受傷。

誰知道齊月本就是獵戶的妻子,平日裏幫忙料理打獵回來的動物,力氣本身就很大。再加上她這一撞本就心存死誌,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所以即使沈綰笛在心有準備的情況下,也沒能撐得住,而是順著齊月撞過來的力道往後退了兩步,自己的背部嚴嚴實實地撞上了書桌角。

沈綰笛就感覺自己的腰就像是被人用一把鈍刀狠狠地懟進來一樣,雖然要不了她的命,但瞬間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慘叫出聲。

沈綰笛的臉瞬間煞白,她緊咬嘴唇,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褚昀降一開始並不關注齊月的動作,即使他已經看出後者可能會有什麽出格的動作,但他也完全沒有阻止。

無所謂,他身上背負的罵名已經足夠多,並不在乎再多幾句。

但他沒想到是,沈綰笛居然會去阻止齊月的動作。

在聽到沈綰笛痛呼出聲的那一刻,沈綰笛長臂一展,動作急而粗魯地就想把被沈綰笛護在懷裏的齊月給甩到一邊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卻拉空了。

沈綰笛就像是提前預知褚昀降會有什麽動作,所以她在一邊忍受後背突然的撞擊帶來的疼痛時,一邊懷抱著齊月,往旁邊走了兩步。

正是這兩步,讓褚昀降想要扔開齊月的手拉空了。

方才在探查村莊的時候,看那些官差乒乒乓乓、這撞那撞的,麵上明明什麽感覺都沒有。怎麽輪到她撞個桌角,就疼得已經快要暈過去了呢?

不過還好,齊月沒事就行。

沈綰笛小臉緊皺著,在心裏苦哈哈地安慰自己。

之前一直站在沈綰笛身邊的李小刀和趙剛也都反應過來,上前想要把齊月拉開。

“沈大夫,你沒事吧?”

“沈大夫,你還好嗎?”

沈綰笛來不及回答兩人急切的問話,隻用手擺了擺,表示自己沒事。後又朝褚昀降和其他人左右動了動,示意他們都別靠近過來。

褚昀降看見沈綰笛那般強忍痛苦的模樣,一股怒意就湧上心頭,既有對沈綰笛,也有對自己。

他想要再度上前,但對上沈綰笛看過來的視線之後,褚昀降最終選擇站在了原地,隻是周遭的氣壓又瞬間降低了幾個度。

好不容易製止住想上前的眾人之後,沈綰笛緩過勁來,低頭,柔聲問著懷裏的人:“齊娘子,你還好嗎?”

被她用身體護住之後就一直沒有反應的齊月,此刻從沈綰笛懷中抬起頭來。

她呆呆地看著麵前明明極痛、卻努力對自己露出溫柔笑容的沈綰笛。

突然想到,地窖口被打開時,第一縷日光照進來。

她透過逐漸變大的地窖縫隙,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張掛著輕柔微笑的清麗麵容。

齊月嗅著沈綰笛身上不知名的花香,摻雜著若有似無的草藥香。就像是之前她偷摸跟著自己夫君上山打獵,卻不小心受傷被其發現,最後後者無奈地給她尋來草藥,一邊給她敷藥一邊安慰著大哭不止的她。

那時候的懷抱,也如現在一樣。

“嗚嗚嗚嗚……”

齊月一改之前決絕和痛恨的模樣,在沈綰笛的懷裏崩潰大哭出聲。

沈綰笛一邊輕拍齊月的背,安撫著她;一邊用眼神示意圍著她們的官差們都散開,給中間留一個較為寬闊的地方。

等到終於將心中積壓了許久的憤怒和悲哀發泄完之後,齊月漸漸止住了哭聲,整個人的情緒也看著穩定了很多。

沈綰笛用手拖著齊月,將其扶在一旁的木椅上,看著她,真切實意地說道。

“齊娘子,此番屠村的山匪行事過於古怪和不符合常理,所以官大人們才會如此謹慎。”

“倘若真是那蕭家寨所為,那我相信官大人一定會將其盡數剿盡,絕對不可能姑息任何一個有罪之人。”

“所以你且同餘下的村民們耐心等候,這件事情一定會有個交代,絕對不會讓齊家莊的每一個村民蒙受不白之冤。”

“好嗎?”

看著沈綰笛真摯的雙眼,齊月點了點頭:“好,那我等著。”

大帳中原本凝重的氛圍驟然一鬆,官差們也都暗地裏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這樣的話他們就有更多的時間能夠去調查此次屠村事件了。

正當王子安想召集官差,再去村中查看一二的時候。

大帳的帳簾被人從外麵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外麵走了進來。

“王大人,你這是要去哪裏?”

來人站在帳篷口處,身形若有似無地擋著出口,不讓帳篷內的官差出去。

他看了眼王子安,又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官差。在看到齊月身邊的沈綰笛時,來人瞳孔驟然緊縮了,一絲厭惡夾雜著懼怕一閃而過。

而後,來人像是才看見人群中的褚昀降,故作驚訝地說道:“誒呀,九弟,你為何會在這裏?”

來人正是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褚宵辰。

褚昀降沒空同褚宵辰演戲,聲音冷了幾分:“奉命。”

在疫病期間,褚昀降對於城外囤積的流民一事處理得極為出色。景明帝一向就懶得管城外之事,所以索性就將城外安全一責全權交由給了褚昀降。

所以此次汴梁城外出現屠村事件,確實是在褚昀降的職責範圍之內,他說奉命也正常。

“是嗎?”

褚宵辰這次難得沒有穿金戴銀,彰顯他那一身尊貴身份;而是身著勁裝,頭發束起,再配上本就與景明帝有幾分相似的俊美臉龐,看上去倒也像那麽一回事。

他在帳中踱步一二,悠閑的步伐和神情看得想要出去的王子安十分著急。

在褚宵辰又走了一圈之後,王子安終是忍不住了,抱拳行禮,克製地說道。

“淩王殿下,下官想帶著幾個官差出帳再去搜尋一番,您看您是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