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外,走廊上的燈籠還幽幽燃著燭火,一樓大廳內的桌椅還整齊擺放著,看起來一片祥和,如果除去屋內的腥風血雨的話。
沈綰笛和暴發戶兩人一齊撲到走廊上,雙方對視了一眼。
暴發戶早沒有了之前俊秀的模樣,頭發從發冠中散亂,下巴淤青一片,腫起一個小包,像是之前摔倒磕到的。
他的眼神驚慌不定,長睫下耷,眼角甚至還殘餘了點濕潤,像隻驚恐迷路的小鹿。
相比起暴發戶,沈綰笛就顯得鎮定許多。她迅速地左右看了兩下,發現外麵並沒有堵著的其他人,當即立斷說道。
“跟我跑,我們去馬車!”
在當時離開鳳涅堂的時候,穆天陽曾悄悄告訴過沈綰笛,為了防止采購途中遇到山匪流寇或者突發事件,所以他後麵命木匠將鳳涅堂的馬車都加了一個隔層,在裏麵備上一些能夠防身的武器,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而現在,屋內褚昀降危險難料,沈綰笛隻有去馬車處拿到武器才能至少有保護自己的實力。
“可……”
暴發戶剛怯怯說出一個字,就直接被沈綰笛打斷。
“閉嘴!”
沈綰笛看著暴發戶,眼神中冰冷一片,暗含凶狠的警告。
若不是褚昀降把這人從後院帶回來,她壓根就不想再管他。
“如果不是你方才自作主張地要跑回去,現在我們早就已經拿到武器回來救他。”
“我告訴你,如果他在裏麵出了事,你就等著給他陪葬吧!”
走廊上的兩人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自然是在房間中以一敵二的褚昀降。
陪葬兩個字重若千斤,狠狠砸在暴發戶的耳邊。
暴發戶的麵上閃過難堪和懊悔。
他以為自己能夠有那個實力和勇氣回去救那個書生,可直到看到昏暗中山羊胡嗜血凶狠的臉和後者高舉的匕首,感受到死亡正在不斷貼近自己的時候。
暴發戶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弱小和不堪一擊。他甚至在地上被嚇到腿都軟掉,如果不是沈綰笛強行把他拽起來,他都根本站不住。
而沈綰笛的話也如一記重錘擊在他的頭頂上。
確實,倘若他自作聰明地回去的話,兩人就不會被山羊胡發現,說不定現在都已經搬到了救兵。
沈綰笛說完後,暴發戶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她瞥了後者一眼,然後往樓梯口跑去。
褚昀降還在房間裏,時間耽誤不得!
暴發戶默不作聲,一瘸一拐地跟在沈綰笛的身後。盡管他的麵上時不時閃過痛苦的神色,但卻努力讓自己跟上沈綰笛的步伐,沒有落下太多。
來到一樓,驛站的門還敞開著,應當是剛剛山羊胡和刀疤進來的時候並沒有關上。
驛站外,門前空地兩邊的灌木叢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像是風吹過,又像是有人在竊竊私語。
沈綰笛沒有再管是不是會暴露,直接奔著驛站側麵的木棚而去。
木棚下麵,兩輛馬車依舊停在那,馬兒溫順安靜地站著,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正在遭受什麽樣的危險。
這時,兩人的身後傳來極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快速地靠近。
兩人一齊回頭。
身後,山羊胡一隻手垂落在身側,手腕處正在往下滴落鮮血,另一隻手卻依舊握著一把匕首,眼神凶殘地朝兩個人的方向跑了過來,口中凶殘大吼。
“你們跑不掉的!”
“都給我站住!”
山羊胡雖然受了傷,但衝過來的速度極快。照他這個勢頭,沈綰笛他們很有可能還沒有踏上馬車就會被趕上,更別說還要從隔層中拿出武器。
沈綰笛心中焦急萬分,她已經盡力提快自己的速度,可依舊感覺身後的壓迫感越來越近。
突然,眼神餘光中一直跟著她跑的身影突然緩了下來。
沈綰笛愣了一下,就聽見年輕的聲音在她身側後方向響起。
“我……我攔著他。”
聲音有些顫顫巍巍的,讓人一聽就知道很害怕。
暴發戶隨手抓起一旁似乎是村民捕魚所用的魚叉,將鐵製的尖銳一頭對著山羊胡的方向。
不過他即使腳都還有些微微發抖,聲音聽著也含糊不少,但握著魚叉的手卻穩得驚人。
“你去馬車。”
雖然他不知道沈綰笛為什麽要堅持去馬車,但肯定有後者的理由。
是這兩人將他從後院的房間中救了出來,剛剛他已經在客房裏拖累過兩人一次,這次他不想再做拖後腿的那一個。
沈綰笛看了暴發戶的背影一眼,他頭頂鑲著玉石和珍珠的頭冠已經歪至一邊,黑發散亂,身上一看就知道很昂貴和精致的衣服也因為前麵在地上到處翻滾而沾染上不少灰塵,髒成一團,整個人狼狽不堪。
山羊胡也已經踏出了驛站大門,他看著拿著魚叉同自己對峙的暴發戶和身後的沈綰笛,麵部猙獰地抽搐了兩下,聲音嘶啞。
“我看你們兩個往哪逃!”
回答他的,是暴發戶持著魚叉而動的手。
沈綰笛看著暴發戶的動作,眼神中詫異一閃而過。
雖然有些生疏,但沈綰笛還是看出,這個持魚叉而動的起手動作,很明顯是經過軍中教頭訓練過的官差才會有的動作。
王子雪曾跟她抱怨過,王子安身為汴梁城巡撫,經常不回府,就歇在官府裏,就是為了能夠在官府的校場上督促官差訓練。還說不知道那些訓練的千篇一律的動作,為什麽她兄長就是看不慣。
當時王子雪為了向她證明官差的那些動作真的重複練了千百遍,自己都記住了,還在她麵前演示了兩下,跟暴發戶現在的動作有八分相似。
難道這暴發戶還接觸過官府的人嗎?
沈綰笛隻思考一瞬,就放棄了。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怎麽活命。
沈綰笛不再猶豫,轉身往木棚下的馬車跑過去,隨即身後響起叮叮當當的兵器碰撞聲音,在深秋的夜晚中甚至有幾分清脆悅耳。
沈綰笛手腳並用爬上馬車,而後在車內的座椅下的鏤空處摸索,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暗扣。
她用力往外一拉,一處長條的鏤空木盒出現在麵前,裏麵安安靜靜地躺著各種泛著寒光的兵器,小到不足女子半臂上的匕首,大到足有成年男子半個胸脯寬的大刀,應有盡有。
它們十分嶄新,刀刃處薄如蟬翼,看起來異常鋒利。
沈綰笛今天在鳳涅堂後巷看到馬車的時候還在奇怪,為什麽每隔一段送到沈府上的鳳涅堂的賬簿上,在外出馬車的裝飾這一欄會有一筆巨大的開銷,但馬車看起來卻依舊很破爛。
現在她總算是知道了。
原來穆天陽賬簿中所記載的馬車“裝飾”,是指的這類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