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想,他心裏便好受了,對褚昀降的畏懼也少了許多,甚至還有點點的同情。

褚昀降不知道這麵前的光頭為何一開始還有些生氣,結果在看了眼**的沈綰笛之後,對他的態度又好了很多。

不過他本來也就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光頭將膳食放在房間內的另一把木椅上便打算離開,臨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折回來說了一句。

“對了,晚上大當家說讓寨裏的兄弟都聚一聚,認認人,記得來,就在中間的空地上。”

待光頭離開後,沈綰笛從床榻上離開,先是辨別了一下前者拿過來的飯菜,確定沒有像驛站的山羊胡等人做法那般,在裏麵加料如蒙汗藥一般的東西之外,將其分成兩份,一份遞給褚昀降,一份自己拿著吃了起來。

這份飯菜雖然簡單,但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能有份熱乎的就已經不錯了。

沈綰笛從半夜到現在,就全靠路上吃的那點包子墊著肚子,眼下已經有些餓得受不了,用膳的動作也快上不少。

待到肚中的饑餓有所減輕之後,沈綰笛這才看向褚昀降。

因為沒有木桌,所以褚昀降是一手持筷,一手端碗,垂眸正認真地吃著眼前的飯菜。

沈綰笛想了想,褚昀降一直同她在一起,想來除了自己路上遞給他的包子之外,也應該沒有吃什麽東西。

況且褚昀降身為男子,本身應該比女子還要更消耗體力才對,這會應該更為饑餓。

但是看他那斯條慢理的模樣,明明身處在甚至還漏風的木屋中,身上穿著破舊的衣衫,但沈綰笛就莫名覺得自己看見了那個矜貴克己的祁王殿下。

再看看自己猴急忙慌的模樣,沈綰笛後知後覺地麵上感到了幾分燥熱。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她將手中的碗筷放至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光頭晚上說的那個……”

沈綰笛詞窮了一下,該怎麽將一群窮凶極惡的山匪的聚一聚說成一個聽起來較為正常的詞語?好配得上麵前這個從骨子裏就透出清貴高雅的人。

最後,沈綰笛憋得臉都要紅了,吐出一個詞。

“宴席。”

“對,光頭說的晚上那場宴席,你會去嗎?”

褚昀降倒是沒有對沈綰笛所說的“宴席”一詞有什麽反應,隻是在將口中的食物咽下之後,才緩緩開口。

“既然光頭特地來說,那想必應該是要去的。”

“聽光頭那語氣,晚上應該這寨裏麵的山匪大部分都會去才對……”

沈綰笛想了一下,腦海中立馬有了想法。

“反正光頭剛剛親眼看見我還暈倒在**,晚上的宴席我不去應該也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正好這樣,你晚上去參加宴席,摸一下那些山寨中的山匪的底細,我偷偷溜出去,去大當家的房間周圍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

“我們兵分兩路,怎麽樣?”

倘若真如光頭所說那樣,今天晚上這窪地中的所有山匪都會聚集在一個地方的話,那確實是一個出去探查的絕佳機會,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麽。

山羊胡等人根本不可信,他們能相信的隻有彼此。

沈綰笛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提出來。

可這窪地危機四伏,萬一被發現,對方可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山匪,很有可能會出事。

褚昀降剛想拒絕,但觸及到沈綰笛認真的眼眸時,一下子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褚昀降心中明白,以往沈綰笛露出這樣堅定的表情的時候,那就代表著她一定會這樣做。

她說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通知。

所以褚昀降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微微頷首。

“好。”

沈綰笛聞言,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本來就已經做好了會被褚昀降拒絕的打算,甚至已經在心裏盤算著到時候該怎麽瞞著他偷溜出去打探情況。

就像她這次擅自決定跟隨一同前往這裏一樣。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褚昀降居然同意了。

可是,為什麽?

日光透著木板和窗欞的縫隙照射進來,木屋內的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褚昀降將沈綰笛驚訝的表情盡收眼底,但是他沒有做過多解釋。

柔和的光線灑在他的身上,黑色的發絲在肩頭微微閃著柔光,連帶著男子精致的側臉和長如鴉羽的眼睫都模糊了幾分。

迎著光,沈綰笛有些看不太清,隻記得落在自己頭頂的手,寬大輕柔。

手掌後麵,是一雙黑如曜石般的眼睛。

木屋裏響起清冽的嗓音。

“萬事皆小心。”

是夜,窪地裏的夜晚似乎與城鎮有很大的不同。

大梁沒有宵禁這一規定,所以城鎮的夜晚尤其熱鬧,到處都燈火通明,商販的叫賣聲和遊街人的談笑聲不絕於耳,其熱鬧繁華的景象甚至更甚白日。

但窪地周圍全是有成人身高般高的蘆葦叢和層層疊疊的水生植物,天色暗下來之後都變成了一團又一團的黑影,不遠處還時不時傳來永不停息的潺潺流水聲。

冬日將近,原本夜晚叫囂得極為囂張的蛐蛐等昆蟲也都漸漸失了蹤影,整個窪地靜得就像是黑夜中伺機而動準備擇人而噬的巨型野獸,或許什麽時候就將無辜的過路人吞入腹中。

沈綰笛他們今日天還未亮,行至前灘附近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看見蘆葦叢中有任何燭火的痕跡,應當是大當家為了防止野外有燭火容易引起過路人的注意,所以都未點燭火。

不過今日在天快要黑的時候,沈綰笛透過窗欞的縫隙往外看,發現大概有五六個山匪往外麵走,而後窪地裏就亮起了幾盞燭火。

想來這一隊人應該就是大當家派出去在前灘附近巡邏,以免被人發現前灘裏的異樣。

窪地中間的燭火樣式看著十分廉價,質量也不怎麽樣,燈光昏黃。但是比起之前漆黑一片時候,可算是好上不少。

木屋外原本寂靜的窪地逐漸變得嘈雜起來,不少山匪都從自己的木屋裏出來,往空地上麵走,彼此用渝南地區的方言在交談著什麽。

沈綰笛從褚昀降口中大致得知了大當家木屋的所在位置後,也催促著褚昀降。

“你也快去吧,免得到時候光頭又來叫你。”

褚昀降看著麵前體型嬌小的女子,她用多餘的布條將手腳處的衣衫褲腿束緊,顯出幾分幹練的模樣,身姿玲瓏輕盈,似是林間穿梭的小鹿。

見褚昀降沒有回答自己,沈綰笛回過頭來,問道。

“還有什麽事嗎?”

褚昀降按捺下心中驟生的擔憂,隻搖了搖頭。

沈綰笛像是察覺到褚昀降心中所想,伸出手抓住對方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褚昀降看著攥住自己衣袖的白皙手指,抬眸。

後者揚起清麗秀美的臉,粲然一笑。

“我知道,萬事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