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沈綰笛便扭頭,往自己所在的木屋那邊走。

再在這裏耽誤時間的話,很有可能自己不夠時間回到木屋。

許瑞就這樣看著身穿破舊衣裙、甚至看上去還有些不倫不類的女子身影逐漸消失在昏暗中,直至最後一點背影都被黑夜吞沒掉。

他合上窗欞上的木板,慢慢摸黑回到自己的床榻上,而後躺下,聽著外麵不斷路過的或重或輕的腳步聲以及口音極重的高談闊論。

明明身處險境,但是他卻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害怕和焦慮,心莫名地安定了幾分。

許瑞在冰冷堅硬的床榻上翻了個身,手虛虛握住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腕。

那裏仿佛還殘留著女子身上不知名的花香味。

其實沈綰笛在回到自己木屋的路上已經看見了不少喝得伶仃大醉的山匪往這邊走,但好在沈綰笛他們所在的木屋在窪地最偏僻的裏麵,往這邊走的山匪並不多,所以等到沈綰笛回到木屋的時候,中途還未碰到一個山匪。

沈綰笛將木屋中的燭火點起,而後從自己的懷中將之前匆忙從大當家屋內拿來的發簪拿了出來,細細端詳。

發簪應該是純銀所製,表麵微微有些發黑,看上去應該是有些年頭。簪身與一般的發簪差不多長,但並不像尋常發簪一樣是筆直的,而是略微有些弧度,像是波紋一般。

簪頭雕刻的也不是汴梁城那邊所常見的什麽桃花、梨花或者雛菊等發簪款式,而是幾塊橢圓形的圓柱體簇擁在簪頭,像是一朵花含苞待放的模樣,但卻又不是花。

這到底是什麽?

沈綰笛將發簪在燭火下反複翻看。

總覺得這發簪的形狀有點眼熟,但是卻又想不起來。

況且,發簪雖然是純銀所製,但其價格遠遠比不上那紫檀木盒。

可是在大當家心中,這發簪的份量肯定比那紫檀木盒要重要很多,那這發簪又是誰的呢?

既然是發簪,那肯定是個女子。

沈綰笛回想了一下所見過的山匪,倘若是同大當家有關係的女子,現在怎麽說也應當人到中年了。

可今日那宴席中,雖然隔得比較遠,但沈綰笛也沒有看見一個大致符合其猜測年齡的女子,而其中與大當家看上去樣子最為親密的,也隻有今夜當著眾人的麵同褚昀降表達愛意的姚雨。

但姚雨那年紀,看著同自己差不多大,已經可以當大當家的女兒了。

那大當家,應該也不會這麽變態吧?

沈綰笛單手托著下巴,歎了一口氣,視線還不斷地在發簪上來回掃視。

這發簪尾端微微有些圓鈍,而且簪身上有一些淺薄的劃痕,像是已經被用過很多次。

倘若……這發簪的主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呢?

沈綰笛一下子坐直身體,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些許道理。

大當家將這發簪放在那紫檀木盒中,又藏在衣櫃的隱藏凹槽處,與其說是不想讓人發現,不如說是因為害怕自己觸景深情,但是卻又舍不得丟棄,所以便藏於此處。

那大當家帶著這些山匪滯留在此,會是因為這個發簪的主人嗎?

沈綰笛正思索著,卻突然聽到了門外傳來兩個腳步聲,一個聽起來踉踉蹌蹌,另一個則感覺走得很穩,步伐穩重。

沈綰笛先看了眼點燃的燭火,聽這兩個腳步聲,儼然已經離木屋很近。

倘若這時候她把燭火熄滅掉,那不就是擺明了告訴外麵兩個人,屋內有人。

沈綰笛猶豫一二,最後沒有管還燃燒著的燭火,而是飛快地從木椅又走到了床榻邊,然後躺上去,偽裝自己還在昏睡的模樣。

與此同時,木屋外響起光頭大著舌頭的聲音。

“誒,為什麽你這屋裏的燭火居然是亮的?”

說話聲音都有些含糊,聽起來像是喝了很多酒。

屋外的另一個人瞥了眼亮著的木屋,語氣淡然。

“我赴宴之前忘記熄滅燭火,想來應該是一直燃燒到了現在。”

“嗬。”

光頭聽了之後嗤笑出聲,顯然是極為不屑。

“以為自己長了一張少爺臉,就真的是少爺了是吧?”

“我告訴你,木屋裏燭火就那麽一點,你若是這兩日燒完了,後麵的日子就等著摸黑過吧!”

另一個人沒有再說話,光頭自討沒趣,看著麵前瘦削的男子不緊不慢地走到木屋前,忍不住出聲催促。

“快點進去!”

而後小聲嘟囔兩句,也不知道是跟誰說。

“也不知道大當家被這小子灌了什麽迷魂藥,還非得害怕他走丟,要我送過來,又不是女子!”

站在木屋前的男子此時側過身來,宴席上一直掛著的溫和笑容此刻全然消退。

他背著月光,麵部全是一片昏黑一片,隻看得見一雙眼睛如寒光利箭,刺了他一眼。

霎間,光頭原本已經上頭的酒意瞬間清醒三分。

再一看時,男子已經打開木屋的門,踏了進去。

砰——

木門從裏麵被關上,光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裏原本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又想到男子進屋前的那一眼,心裏莫名有些膽怯,最終隻是瞪了木屋一眼,而後轉身離去。

木屋內。

隨著男子的進入,一股辛辣的酒味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沈綰笛待到木屋外麵光頭男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之後,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看著自從進了木屋之後便沒有說話的褚昀降。

她從床榻上坐起來,嗅了嗅空氣,略微有些皺眉。

“你喝酒了?”

沈綰笛沒見過褚昀降喝酒,不知道後者酒量怎麽樣。

再看剛剛光頭那踉蹌的步伐和說話的語氣,更有些擔心,畢竟山匪喝的酒向來都是味大後勁足,褚昀降倘若沒喝過的話,怕是身體會受不住。

沈綰笛繞到褚昀降麵前,抬頭看他。

後者這時也低下了頭,劍眉星眸,睫毛下垂,視線落在麵前的女子身上。

沈綰笛看他麵不紅、氣不喘,神色清明,雖然身上酒味極重,但估計是宴席上沾染上的,當下也放心了許多,便又走到木椅邊上坐下,並示意褚昀降也過來坐。

“你過來坐。”

沈綰笛將一直握在手中的發簪拿出來,剛想同褚昀降說自己今天晚上的發現,卻看見那人還站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不動。

沈綰笛有些不解。

“你站那做什麽?過來坐,我正好有事跟你說。”

像是被突然點醒了一般,褚昀降這才稍微動了動,往沈綰笛這邊走,但是卻沒有在一旁的木椅坐下,而是徑直站在後者的麵前。

沈綰笛看著麵前突然投下的黑色人影,愣住了兩秒。

怎麽突然站到自己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