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虛妄與遺忘

“你最愛的人,是誰?”盧修在他耳邊輕聲問。

“最愛……我自己……”斯諾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阿爾方索驚訝地望著懷裏的男人,一個人,哪怕是監獄裏最窮凶惡極的殺人犯,不論是誰,心裏總會有一個最重要最愛的人。這個人會是戀人,會是孩子,會是父母,總歸會是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然而這個男人,心裏最愛的,居然是他自己?

這種狀態下不會作假,那麽,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不,你最愛的是阿爾方索陛下。”盧修輕輕說。

“阿爾方索?”斯諾重複。

“對,你最愛的,是阿爾方索陛下。”

混亂中斯諾仿佛輕蔑地笑了一下,“……那個傲嬌……王子?”

什麽!這家夥就是這麽看自己的?阿爾方索臉色不好地望著懷裏的男人。

“你最愛的人,是阿爾方索陛下。”

“……我……不愛……阿爾……”

盧修有些著急,按理來說CM的藥效,在第一次就應該成功的,可這個已經很虛弱的男人貌似精神力很強大,一次一次拒絕自己的催眠。

“陛下……”盧修為難地看著親王。

“再給他打一針。”阿爾方索吩咐道。

“可是陛下,這種藥規定的劑量就是這麽多,再增加藥量的話,有可能會對閣下的精神造成損傷……”

“按我說的做。”阿爾方索無容置疑地說。

又一針推進了靜脈,斯諾抓著床單的手捏的骨骼咯咯作響。“你最愛的是阿爾方索陛下。”

“……最愛……阿……我……最愛……自己……”

“再打!”

盧修再次注射的手幾乎在顫抖,他覺得這男人可能會被搞成白癡,不知道親王對白癡的興趣會持續多久。這次注射後,斯諾像是脫力了一般,緊緊捏著床單的手指漸漸鬆開。

“你最愛阿爾方索陛下。”

“……我最愛……阿爾方……索……”

“對,你最愛阿爾方索。”

“最愛。阿爾方索。”斯諾呆呆地重複。

“你們很相愛。”

“我們。很。相愛。”

“你保護阿爾方索陛下,受了傷。”

“保護。阿爾方索。受傷了。”

“………”

催眠結束後,已經是午夜。盧修擦擦臉上的汗,對阿爾方索說,“親王陛下,明天早上他就會醒來。因為給他注射的劑量太大,我沒有把握明早醒來他會是什麽狀態,也許會變成一個隻知道愛你的白癡。現在的他很虛弱,我建議每天可以讓他去王宮的花園走走,做些複健運動,畢竟這些天的藥物注射,已經讓他的肌肉萎縮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阿爾方索揮退盧修,在床邊望著斯諾削尖的下巴。他打開斯諾手腕上的鐐銬,將它扔在一邊。從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盒子裏是一個銀色的手環,手環上同樣鑲嵌著華麗的寶石。將手環扣在斯諾纖細的右手腕上,然後摟著斯諾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斯諾搭在床邊修長的手指動了一下,嘴裏發出一聲呻·吟,睡在他身邊的阿爾方索睜開眼,有些緊張地望著他。

“阿爾方索!阿爾方索!”他緊張地喊道,伸手在空中**著。

“我在這兒。”阿爾方索抓住他的手,回答道。

“阿爾方索,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斯諾胡**著阿爾方索的臉。

阿爾方索突然想起來昨晚盧修灌輸給他的記憶——自己受到了刺殺,他為了保護自己受傷了,臥床不起。

“我沒事。你救了我。”他回答。

“我?”斯諾有些疑惑地想了一會兒,“我是誰?阿爾方索,我是誰?我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阿爾方索看著敲著自己腦袋的斯諾,他拉住他的手,“雪,你叫雪。你是我的愛人。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你隻需要記得你愛我就好了。”

“雪?”斯諾重複著。

“對。你是雪。是我的雪。你為了救我頭部受了傷,忘了許多事,以後會慢慢想起來的。”

“對,我忘了許多事,但我沒有忘記你。”斯諾仰起臉對著阿爾方索的方向笑著。“阿爾方索……”

“叫我阿爾法。”

“阿爾法,我是瞎子嗎。”斯諾摸著眼睛上蒙著的繃帶問。

“怎麽會,你擁有全天下最漂亮的綠眼睛。隻是現在受傷了,過幾天就好了。”

“那我不會走路嗎?我為什麽起不了身?”

“你隻是在**躺了太久,一時起不了身。過一會兒我讓人送輪椅過來,今天你可以坐著輪椅去花園轉轉。做做複健很快就能走路了。”

“真的嗎?”他感到右腕上冰涼的觸感,疑惑地伸手摸著,摸到了堅硬的金屬質感。“阿爾法,這是什麽。”

“雪。這是我送你的手環,它漂亮極了,很適合你。我當時將它送給你時,你說你喜歡的不得了。”

“是嗎。你對我真好!”斯諾撲到阿爾方索懷裏,伸頭在阿爾方索臉上親了一下。

阿爾方索呆呆望著笑得開心的男人——這和他以往的笑容完全不同。

吃過午飯,阿爾方索囑咐兩個穿著黑衣的護衛隊員“保護”斯諾,自己去政殿處理文件。最近摩納哥在法國進口的農作物關稅上漲了,自己得和大臣好好商討一下怎麽處理這個問題,畢竟摩納哥百分之七十的農產品都是法國那邊進口過來的。

斯諾轉著輪椅在王宮的花園裏曬太陽,他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手環,笑容美好甜蜜。太久不見陽光他的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淡藍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透著青光。他聽著身後跟著的腳步聲,回頭對著他們笑,“你們不用跟著我。不會有事的。”

強尼是皇家護衛隊的一員,他在這這座王宮已經工作三年了。他看著阿爾方索陛下一次一次躲過烏迪爾斯公爵的暗殺,看著他由王儲變為親王。說實在的強尼一直覺得護衛隊的工作很無聊,因為作為王室的家臣,護衛隊的薪水並沒有多少,還要在王儲受暗殺的時候幫他擋刀子擋子彈。作為一支軍隊這群家夥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並沒有什麽強大的戰鬥力,卸了槍後個個都會變成軟蛋。

自從戰血來到這座王宮,並且王儲一度將他們編入護衛隊,強尼覺得自己像是被狠狠擊了一記——事實上不止是強尼,大多數護衛隊員都有那種感覺。

這才應該是真正的士兵!由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好戰與嗜血。和他們站在一起,每個護衛隊員都有家貓遇上老虎般尷尬。那些傭兵們隨時隨地都能進入備戰狀態,手下任何一樣東西都能變為殺人的兵器。就算他們沒有槍支,他們也會用任何有利於自己的環境地勢努力殺死敵人,或者努力活下去。

那個人,強尼曾遠遠地看過一眼。那人站在一夥粗獷的傭兵裏,竟然顯得纖細如少女。護衛隊的隊員曾私下討論過他,猜測過他的身份。大都離不開他漂亮的長相和優雅的氣質。他們猜他一定是某個貴族送去體驗生活的子弟,更有甚者猜測他是那些傭兵們帶著的營妓。

然而那些傭兵對他的態度,是服從而且恭敬的。發自內心對強者的恭敬。讓人猜不透,看不穿。

之後的事情更是讓護衛隊的隊員跌破了眼鏡。

王儲殿下叫他團長大人。他,是東歐最負盛名的傭兵團戰血的團長。

他在之後的行動裏,也表現出了驚人的實力和過人的頭腦。

天下竟然真的有如此完美的人。

他強大如天神,仿佛世間的一切力量都不過如此。

他永遠笑著,仿佛世間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而他,現在正坐在輪椅上,蒼白透明。虛弱得像是一片快要融化的雪花。他蒙著眼,依舊笑著,讓自己不要跟著他。

這,是他嗎?

還是同一個軀殼裏住進了不一樣的靈魂?

也許。

他早就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隻不過是個軀殼。

強尼歎息一聲,拉著同樣驚訝的隊友示意不要跟過去,遠遠看著他,不出危險就行了。

隊友看著他搖著輪椅走進金盞**叢的背影,“那……是他吧……”

“噓——”強尼瞪了隊友一眼,“你不要命了!別再提以前的事了。”

隊友臉上的表情變幻著,“……哦。”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