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偉民作為水務局二支部的“一把手”,具體負責整個北院的納新工作。這天早上他給桂卿打電話通知說,上午九點在北院大會議室召開二支部會議,至於是什麽內容他一個字也沒多說,就把電話掛死了,讓桂卿真正領會了什麽叫惜字如金。

桂卿猜測應該是納新的事,但也僅僅隻是猜測而已,並不能十分確定。他在到達指定的會議室坐下之後才知道,原來這個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投票決定他是否能夠成為預備。當他看到彭偉民臉上那種極度虛偽、誇張和膚淺的自信,那種因為從來都沒怎麽忙過而今天竟然有機會十分難得地忙一回時才有的自信時,突然有一種特別緊張和特別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漁網一樣把他的全身都裹得緊緊的,勒得死死的,令他難以順暢地呼吸和流利地思索。一個山區的老農民給自己又醜又笨的兒子娶媳婦時,恐怕都沒有彭偉民今天顯得這麽高興,這種高興勁在任何人看來都顯得太不正常了,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也太恐怖了。

難道給兒子娶的媳婦能變成自己的媳婦嗎?

彭偉民有必要高興成那個樣子嗎?

桂卿從來都沒為了他自己納新的事情找過彭偉民,甚至連一根煙都沒給他敬過,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過,因為他老是覺得那樣做不太地道,不太合適,也不符合要求。他天真地覺得,一切步驟隻要按既定的程序走就行了,別人怎麽樣他就怎樣,其他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否則的話一定會適得其反和得不償失,他不想走了偏路。

“這位所謂的河道管理所掛名所長會在沒有一點好處可撈的情況下,痛痛快快地心甘情願地為了我個人的事情而辛苦忙碌嗎?”他不無擔心地憂慮著,緊張地思索著,甚至都不敢抬起眼來用可憐的眼神祈求大家一下,討好大家一下,“盡管他在整個事情的操作過程中隻是負責召集單位的相關同誌開個小會,同時按規定填幾個表而已。”

“而類似的活對我來說完全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他繼續胡思亂想著,心裏慌慌得要命,缺乏一種臨陣不亂的勇氣和信心,“即使我幫著別人幹了再多的活,也是感覺理所當然的,從來就沒想過要求任何的回報和感謝。但是,對於他這樣一個永遠都隻喜歡喝酒、打牌和吹牛的人來說,還是有點太難為他了。”

對於彭偉民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看似十分忙碌的行動,他沒有一星一點的把握,也不知道命運將如何安排大夥給他投票一事,因為他隻是從理論上對納新的具體程序有所了解,但是對於彭偉民具體怎麽操作這個事卻一無所知,心裏一片茫然,隻能全憑對方當家。

而且,他還想當然地認為個人不能幹涉集體的任何活動,彭偉民就是代表的集體,否則就是不成熟和不嚴謹的表現。他把討好彭偉民當成違反原則的小動作了,所以他從來都不去這樣做,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幼稚,但是他並不知道這一點,壓根就不知道。

他想要站得正和走得直,一切都按照各種規定來,可是卻並不明白別人未必都是和他一樣的,這更是他的悲哀和幼稚。

彭偉民簡單地說了一下開會的主要目的,然後兩位介紹人也都程序性地說了說桂卿的優缺點,大家便開始投票了。不到5分鍾,整個投票過程就結束了,除了幾個平時嘴巴比較潑辣的人開了幾句腥淡各異的笑話之外,眾人很快就散去了,未做任何停留。

散會之後,桂卿心裏突然變得空空****的,像是丟了什麽貴重物品一樣,盡管他身上統共也沒多少值錢的東西。同時,他還感覺到特別的懊悔,對不起那些前來開會的人,白白地浪費了大家的時間,也沒點好處可以給人家,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過了沒幾天,劉月鬆突然很意外地給桂卿打來了一個電話,在電話裏這位大舅說道:“哎,桂卿,我昨天上部那邊去辦點事,正好碰見了科的閻春竹科長。”

“當時春竹說她正忙著處理納新的事,”劉月鬆繼續說道,語氣極為平順,“於是呢我順便就問了她一下,水務局這回的發展對象裏邊有你嗎。結果她說有。接著我就給她說,讓她關照你一下。然後她就告訴我,說部裏原打算把你拿下來的——”

“要把我給拿下來,為什麽?”桂卿心裏一緊,像是腿襠裏的蛋被老鼠夾子夾住了一樣,連忙問道。

“首先的一條就是,”劉月鬆有意想把事情說得輕鬆一點,隨意一些,以免桂卿著急上火,因為他覺得這個事說起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他還是有足夠的把握幫助解決掉的,要不然他也就不主動打這個電話了,“也是最主要的一條,就是因為名額非常有限,不可能報上去的人都批,都給照顧到。”

“另外一點就是,”他繼續字斟句酌地說道,但是話語還是顯得非常沉穩平和的,體現了一個中年人該有的氣質,“她說恁單位你所在的那個支部有兩個人投了你的反對票,這樣的話讚成票加起來就不夠百分之九十的比例,不符合有關的規定,按規定不能發展……”

“二支部那麽多人,”桂卿滿腹狐疑地暗暗嘀咕著,同時心情沮喪低沉得很,也感覺非常委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個地方得罪了別人,竟然有人在這種非常關鍵的時刻背地裏反對他,“就兩個投反對票的,好像反對的人也不是太多啊,怎麽會不符合規定呢?”

“我真不知道還有個百分之九十的比例在那裏約束著,”他又暗暗地想道,但是他想的並不算數,人家閻春竹並不認可,“我記得好像是有個百分之五十的比例,也就是應到會人數的一半同意就行啊。”

“大舅,那現在該怎麽辦呢?”桂卿先不管閻春竹那裏的規定對不對的事,也不管那兩個投他的反對票的人有沒有冤枉他,而隻能先問一下大舅這個事該怎麽解決,“畢竟所有的材料現在已經報到部那裏了,再在單位這邊下勁也沒什麽用了。”

“唉,也怪我大意,怎麽就沒想到這些事呢。”他懊惱道。

“你事先前沒在局裏做做工作嗎?”劉月鬆笑著問道。

他就知道桂卿不會那樣做的,所以才笑著問的。

“沒有啊,大舅,我想當然地以為既然局長那裏都通過了,具體程序還能出什麽問題嗎?”桂卿哭喪著臉說道。

他這回可知道現實有多殘酷了,人心有多叵測了。

“另外,我一直都在南院上班,”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頗為委屈地解釋道,希望能得到大舅的理解,“和這邊的人處得都很好,和北院的人都沒怎麽接觸過,我真沒想到那邊會有人投我的反對票。”

“按理說我應該跟著南院這邊的支部參加投票的,”他繼續不停地絮叨著,心裏還是覺得虧得慌,覺得這件事情本來就不該發生,都是他的點子趕得太不正了,“畢竟事實上我是在這邊上班的,這邊的人相對也了解我。不過他們可能考慮到我的編製情況,覺得我是水利勘測設計室的人,所以還是把我放到那邊的支部處理了。”

“再說了,大舅,”他感覺到大舅基本上還是願意聽下去的,於是便繼續說下去,決心在適當的時候就住口,“就算是我有心想著提前做做大家的工作,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工作都做通呀。”

“更何況,單位裏有些人咱就是請了他,求了他,他當麵說得好好的,最後也未必就真投咱的票呀,對吧,大舅?”他又稍顯激動地更進一步談道,聽起來他想得還挺勻乎的,大約也是那麽回事,“還有就是,我覺得納新這個事,我真沒那個心思去搶誰的利益,去和誰競爭。”

“我老老實實地幹活,認認真真地工作,領導都點頭同意了,我還能怎麽做呀?”他依然比較幼稚地說道,說來說去又回到老地方去了,“我總不能主動找領導去說,我不弄這個事了吧?”

“嗯,你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劉月鬆接著歎道,桂卿的話他顯然是聽進心裏去了,“有些人確實是這樣,即使是你給他上了食,好聲好氣地供著他,巴結著他,到最後他也未必就投你的讚成票。”

“唉,有些事就隻能看運氣了,”他繼續合情合理地歎道,一聽就是過來人的口氣,“就算是你平時幹得再好,工作再努力,也不一定就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眾口難調嘛。”

“行,咱也別管人家怎麽樣對咱了,你就悶頭幹好你的工作,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他隨即又鼓勵道,讓桂卿心安了一些。

“唉,現在隻能這樣了。”桂卿附和道。

“哎,對了,你現在能確定是北院那邊的人投的反對票嗎?”劉月鬆又問,桂卿不知他是什麽意思。

“差不多是這樣的,”桂卿較為肯定地說道,“因為這邊的人基本上沒問題,那邊的人就不好說了。”

“我和他們無冤無仇的,”他趁機又本能地感慨道,“真搞不懂他們為什麽要投我反對票,投這個反對票對他們究竟有什麽好處。”

“反正是各種可能性都有吧,”劉月鬆緩緩地解釋道,也像是安慰,更像是同情,總之還是比較關心桂卿的,“有的人是因為嫉妒,有的人是因為存在競爭關係,有的人純粹就是搗蛋玩,也不一定就是煩你,或者和你有什麽矛盾。”

“另外就是,”他緊接著透露道,看來對水務局的情況非常了解,至少是比桂卿要了解得更多和更準確一些,“要按恁單位以前的舊習慣或者老毛病,投票的時候隻有兩個人反對你,那簡直就是燒高香了,這充分說明你的群眾基礎很好。”

“這隻是納新,”他嘿嘿笑道,“還不是提拔副科正科,要是到那個時候,哼,我告訴你吧,我估計投反對票的人會更多。”

“噢,我明白了,大舅,”桂卿聽劉月鬆如此一分析,心裏到底好受多了,於是趕緊回道,“那你就說說下一步怎麽辦吧,我聽你的安排,看看還有挽回的餘地嗎。”

“要不這樣吧,桂卿,”劉月鬆直接吩咐道,似乎他早就想好對策了,隻等鋪墊一番之後就可以說出來了,“具體來說呢,管這個事的人無非就是閻春竹,另外還有一個人就是她的對桌胡秀偉。相對來講我和春竹科長也算是比較熟悉,基本上能說得上話。而胡秀偉這個人呢,雖然說和咱這個事沒有太大的關係,但是他要是在裏邊跟著給你使個壞,拉拉後腿什麽的,我估計事情也不好辦。”

“所以我覺得吧,”他接著便提出了自己的對策,他覺得這麽做還是比較切實可行的,“要不一人給他們弄點東西,略微表示一下,估計這個事也就過去了,你覺得怎麽樣?”

“好的,大舅,我聽你的意見!”桂卿立馬答道,他終於遇到大救星了,“你覺得送什麽東西比較合適呢?”

“我覺得玉龍河大壩那邊的沙家牛肉,還有靜安食品廠的五香豬蹄不孬,要不一人給他們送兩樣?”劉月鬆輕輕地建議道。

“行,大舅,不過怎麽把東西給他們呢?”桂卿當然立即就同意這個計劃了,然後就考慮起具體的送禮細節了,“一人兩箱,總共就是四箱,占老大的地方呢,又不好往辦公室送,往家裏送也有點麻煩。”

“桂卿,這個事根本就沒有那麽麻煩,”劉月鬆不禁開口笑道,但又不好意思笑得太過明顯,“這兩個地方都有票,你交完錢直接開票,然後我把票給他們,讓他們自己領去就是,很簡單。”

“噢,原來能買票啊,”桂卿不好意思地笑道,羞得滿臉通紅,他慶幸大舅不在跟前,“我還真沒想到這一招呢,嘿嘿。”

“那個,大舅,我中午就去買票,下午就到你辦公室,去之前我再給你聯係,好吧?”他笑著問道。

“行,沒問題,下午我在辦公室等著你。”劉月鬆回道。

“嗯,好,再見。”然後他就掛了電話。

中午的時候,桂卿趕緊到大壩下邊的沙家牛肉店和縣城北邊的靜安食品廠門市部分別買了三張票,總共花去了600來塊錢,幾乎相當於他一個月的工資,把他心疼了老半天。

下午的時候他又抽空趕到東院那邊,摸索著找到監察局的一個辦公室,把剛買的三張禮品票交給了劉月鬆。劉月鬆當然不好意思要多出來的那一張票,但是經過桂卿一番誠懇而又笨拙的解釋之後,他推推讓讓地終於肯收下了那一張票。剩下的兩張票,自然就是給閻春竹和胡秀偉的了,這就得由他見機行事送出去了,詳情自然不用細表。

直到胡秀偉把牛肉和豬蹄吃到肚子裏,再變成屎拉出來被衝到下水道裏去,桂卿都沒能有機會見過這個人一麵,看看這廝究竟長什麽樣,有何德何能可以無償地享受遠近聞名的沙家牛肉和五香豬蹄。

桂卿這個農村孩子,直到現在也從來沒正兒八經地吃過這兩種青雲縣最有名的高檔食品,也從來沒舍得買來孝敬過自己的父母。在他看來,這些東西和傳說中實權人物們普遍都喜歡喝的茶葉一樣,絕對屬於權貴們才能享用的奢侈品,和他一分錢關係都沒有。因為從沒想到今後能吃得起這些玩意,所以他也就不覺得這些玩意有什麽好吃的,而隻知道它們很貴,離他很遠,不是自己該考慮的問題。

他覺得很奇怪,要說閻春竹收東西還可以理解,因為她至少直接管納新的事,而那個胡秀偉怎麽就好意思靦著個臉收下陌生人的東西呢?明明他這個就是個可有可無的陪襯,僅僅是因為和閻春竹對桌,劉月鬆才考慮順便給他東西的,而他居然就那麽恬不知恥地麻木不覺地收下了,真是個十足的下三濫和血孬種。

而像這種下三濫和血孬種,東院大樓裏究竟還有多少呢?

對於這個問題,他顯然是不知道底細的。

雖然他沒親自和他們這種不值錢的人打過什麽交道,但是因為這個事他對閻春竹這個娘們十分的鄙視,同時對胡秀偉這個鳥人更是非常看不起。他無數次地幻想著,他要是縣裏一把手的話,一定把這兩個豬狗不如的嘴巴耷拉到地皮的爛人給開除了。非常可惜的是,他不是縣裏的一把手,而且永遠也不會是了,因此他不免在感到氣憤和仇恨之後又覺得無可奈何和惆悵不已起來。

此外他還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換成他當科長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收任何東西的。非常可惜的是,他不是科長,而且永遠也不會是了。他這種人怎麽可能當科長呢?他充其量也就是沒事的時候胡亂想想吧,閑著無聊做做白日夢還是可以的。

沒過幾天,東院部就按照固定的程序派人來水務局同新發展的人談話了,而這次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私下收禮閻春竹和程大鵬。

“這兩個鳥人會不會是故意來要味的呢?”當桂卿當天早上才剛接到電話通知說,部的人上午不一定具體什麽點要過來談話的時候,他就在翻江倒海地想了,“尤其是程大鵬這個家夥,本來就屬於可來可不來的人,可是他卻硬生生地來了,這就有點意思了,要說他不是故意來耍派頭的,那可真有點想得太過美好了。”

“幸虧那個胡秀偉這回沒來,”他又冷笑著想道,心中不禁生了一層寒意,“要不然的話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即使把所有的腦細胞全部都用掉,他也實在想象不出一對吃了談話對象送的豬蹄和牛肉的人怎麽就好意思來談這個話。他覺得要是換做是他的話,要麽是不拿人家的東西,要是真拿了,那就肯定不親自來談話,這個事可以換成別人來談,也可以借口工作忙不來談。總之一句話,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斷然幹不出來這麽不要臉的事,前邊吃了人家的東西,後邊再來當麵羞辱人家。

可見,要臉的人就是活得累。

本來這些談話都是程序性的,有個差不多就行了,可是閻春竹和程大鵬這一對稀世珍寶卻不是這樣幹的,他們這次可是板起臉來正兒八經地一絲不苟地和桂卿談話了。他們顯然要通過這次非常正式的談話來告訴大家,權力就是拿來用的,不是掛在牆上擺給旁人看的,規矩是拿來讓別人遵守的,不是躺在紙麵上當樣子的。

“你說一下的權利都有哪些?”閻春竹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一臉的下賤和無恥,完全是小人得誌的樣子。

當桂卿一字不差地背完的八項權利之後,程大鵬又不甘落後且咄咄逼人地問道:“你說說的義務是什麽?”

當桂卿又一字不差地背完的八項義務之後,閻春竹和程大鵬一時間竟然都愣住了,他們根本就沒想到眼前這個談話對象居然能如此滾瓜爛熟地準確無誤地把這些較為枯燥的東西背下來,這太超出他們的預料了。尤其是閻春竹個浪貨,這個大餅子臉原以為今天來個突然襲擊就能讓眼前的年輕人出出洋相和露露醜,好好地難堪那麽一下子,好多少抵消一下她吃人家送的東西時所產生的那種不可告人的齷齪心理,可是卻怎麽也沒料到今天竟然碰到了一個硬茬子。

又或許,她什麽特別的心理也沒有,隻是桂卿多想了,但看樣子又不是如此,因為至始至終她的眼珠子都在滴溜溜地亂轉,和個業務技術來自祖傳的盜賊一樣。

“哎呦,背得還挺流利的啊,”閻春竹像條白眼狼一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翻了翻白眼,同時用右爪子扶了扶碩大的黑框眼鏡,不甘示弱地笑著諷刺道,那個表情任誰看了都會感覺極度惡心的,“看來你提前還是下過一點功夫的——”

“嗯,行,行,行——”她陰陽怪氣地點頭道。

桂卿知道,看她的那個小死樣,眼前這個貨肯定又在想什麽壞點子了,不然的話她絕對不會如此表現的。

光明磊落的人說話絕對不是這個樣子。

胸懷坦**的人也沒有那麽多彎彎曲曲的心機。

“那這樣吧,你再說說的基本原則吧,看看你到底掌握得怎麽樣,是不是也很熟練——”她又故意加大難度問道,一臉的壞笑散發出刺眼的光芒,晃得整個屋子都亮閃閃的。

當桂卿把她問的內容又快速而準確地背出來之後,豬腰子臉程大鵬又像公狗幫著母狗打架一樣,齜牙咧嘴地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那你再說說基層的基本任務是什麽?”

盡管這次桂卿將程大鵬所提問題的答案基本上都背了出來,但是卻明顯不如回答前幾個那麽熟練和流暢了,中間他甚至還稍微頓了幾下,差點沒能順利地接上茬,怎麽著他還是有點緊張的,畢竟他的命運暫時是捏在別人手裏的。

當他看到閻春竹的老臉上赤露露地顯示出來的極為得意的討厭神色時,他就明白對方等待已久的情況終於出現了。他心裏清楚得很,這回要是不把他給問倒,他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就此放手的。

從閻春竹上這個半老的女人身上,他看不出任何收了別人的禮品之後所應該表現出來的哪怕是一點點的熱情和近乎,即便是假裝出來的應景式的熱情和近乎也沒有。她的所作所為和一舉一動,似乎是要向全天下的人宣告,她壓根就不知道所謂的張桂卿是誰,也從來沒吃過他托人送的豬蹄和牛肉。他僅僅隻是她的談話對象,她要認真地履行程序,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她和他之間再也沒有其他的聯係了。宋代的包青天大人再黑都沒她這個娘們黑得厲害,人家包大人那是天生的臉黑,而她這是典型的腹黑,是黑到骨子裏的無可救藥的黑。

而對於血氣方剛的剛愎自用的程大鵬來講,借此機會搞一次落井下石也不失為一種非常好玩的事情,反正無論他怎麽問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都屬於正常的業務範圍,他都有這種權力和資格,而且對方還必須得老老實實地回答,認認真真地對待,一點也不能馬虎。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桂卿懂,對方更懂。

隨後,閻春竹和程大鵬兩個齷齪貨一唱一和,互相配合,又問了很多很多的問題,遠遠超過他們平時的業務量好幾倍,幾乎把整個《》都讓桂卿背了下來,算是把“公事公辦”這四個字演繹到了無上的頂峰,也讓被問者徹底領教了什麽叫認認真真地走形式,什麽叫老子玩弄的就是你,什麽叫老子看你能怎麽著,什麽叫吃了你的也不嘴短,也不心虛,什麽叫拿了你的也不手軟,也不在乎。

他們這是在光明正大地公報私仇!

這是非常典型的吃拿卡要完之後再難為人的卑鄙行徑!

中午的時候,公家的飯還是要吃的,公家的酒還是要喝的,隻不過這回桂卿已經沒有資格參加了,因為那已經屬於辦公室主任的工作範疇和職責範圍了。

恐怕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柏為善等待這個能夠巴結對方的酒場已經很久了,從一上班桂卿接到部的電話通知開始,直到中午他直接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單位裏為止。

對他這種人來說,公家的活幹不幹無所謂,公家的飯絕對不能不吃,公家的酒絕對不能不喝,這是他做人的底線。

桂卿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那就是在整個納新的過程中一共有兩次投票,而每次投票都是彭偉民一個人操作的,誰也沒見到最後的票他是怎麽統計的,其結果到底真實不真實也很難說。他覺得他有一定的理由懷疑彭偉民,因為這個人要是在中間搗個蛋或者使個壞的話那簡直是太容易了,但同時他又感覺這種懷疑實在有些牽強,因為就算是人家偷偷地做了手腳,他又什麽過硬的證據呢?

另外,人家又怎麽會讓他抓住證據呢?

人家也是修煉多年的老猴了,斷然沒那麽傻。

由這次的事,他又想到每回年終考核的時候單位裏搞的那些投票,不禁對其結果的真實性都起了疑心,因為所有的投票從來都沒當場唱過票,也從來都沒公布過投票的結果。

細思極恐,細思極恐,有些事確實不能多想。

誰想多了誰就是和自己過不去,誰就是自尋煩惱。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他頗為懊惱地想道,大有吃了一塹卻並未相應地長一智的意味,心裏著實煩得要命,同時又恨自己沒本事,沒有那個前後眼,“還不如在一開始的時候把牛肉和豬蹄都送給彭偉民呢,從老根上就把隱患給鏟除掉,那樣又省錢又省事。”

經此一役,他多少也學得聰明點了,隻不過其中的道理他雖然是略微懂了點,簡單地知道了其中的要義,但是現實中卻怎麽也幹不上來這樣的事,給閻春竹和胡秀偉這兩個熊玩意送東西,要不是大舅親自指揮和操作,他根本就不可能去那樣做,他既沒有那個超前的心眼子,也沒有那個及時行動的魄力和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