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透著十足的自信,“敢問德妃娘娘,可知迷迭香?”
迷迭香是一種特殊的香料,普通人是聞不出任何氣味的,它之所以被喚作“香”,是因為有一種特殊的黑色蝴蝶,會根據香味找到迷迭香的使用者。
神奇的是,這香味可持續七日不散,所以在追蹤特定的人時,往往會用到這種香料。
德妃心裏驀地一驚。
她已經隱隱猜到,這個小賤人接下來會說什麽。
“知……知道又如何?”她眼神閃爍。
“很簡單。”夏清淺勾了勾唇,“皇上為了防止有人盜圖,所以那幾張圖紙上……就有迷迭香。”
德妃猛地一震。
旁人看著她這幅反應,不禁麵麵相覷。
德妃娘娘若是真的沒做過,為什麽會是這幅心虛的模樣?
四周懷疑的目光朝她射來,德妃臉色發白,幾乎是立刻道:“不過就是一種隨處可見的香料而已,本宮前幾日剛好碰過,身上有這氣味不是很正常?”
夏清淺臉色微沉,“在哪兒碰過?”
德妃揚起下巴,“你管我在哪兒碰過,難不成本宮做什麽事還要跟你交代?倒是你,僅憑這一點就想誣陷本宮刺殺太後,會不會太武斷了點?”
夏清淺臉色更沉,“你確定你沒有撒謊?”
“當然!”德妃斬釘截鐵。
她現在已經確定夏清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證據,因為這小賤人聽她這麽說,臉色就變得如此難看。
那麽隻要她不承認,這小賤人就拿她沒辦法!
夏清淺卻忽然笑了一聲,“好。”她張開手,放出手心裏一隻黑色蝴蝶,“這就是能辨別迷迭香的黑蝶,若是它現在飛到你身邊,就能證明你說的是真話。”
人群中,有人倏地變了臉色。
德妃有些奇怪的看著她,“什麽叫飛到我身邊,就能證明……”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為這蝴蝶,根本沒有飛向她,而是直直的朝著太後的馬車飛去!
眾人驀然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涼氣。
蕭墨寒眸色微微暗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神色變得更厲害,是與周圍的人截然不同的陰沉和緊張。
夏清淺眼角的餘光瞥見,心底驀地閃過一抹冷意。
這蝴蝶,是她剛才與黑衣人打鬥時隨手抓的,現在卻飛向了太後。
其實迷迭香和黑蝶的追蹤,還有一個特殊點她剛才沒說——雖然迷迭香七日才會消散,可是一旦被塗了迷迭香的東西或人身上出現濃重的血腥味,那麽黑蝴蝶便不會再繼續追蹤。
剛才她還有那麽一絲絲懷疑,此事會不會與端王無關——畢竟太後是他的生母,畢竟一切也隻是她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
可是現在……
顯然是因為剛才太後中劍,濃鬱的血腥味趕走了黑蝶,而此刻包紮完,血腥味減弱,黑蝶才又重新飛向太後——也就是說,太後身上就有迷迭香無疑!
而能在太後身上下迷迭香的人,除了端王還有誰?
夏清淺看著他陰鷙又緊繃的臉色,有些嘲諷的想,果然不該對這樣的人抱有任何期待。
她飛快的斂了下眸,重新看向德妃,“德妃娘娘,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德妃又是一震。
有人震驚的出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很簡單。”夏清淺冷笑,“德妃偷了車架圖,所以一聽到我說車架圖上有迷迭香,就立刻心虛的說自己無意中碰過,可她不知道——我是故意唬她的!車架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迷迭香!”
德妃臉色刷的一白。
四周震驚的目光紛紛落在她臉上,她驀地攥緊了手心,卻完全啞了聲。
卻在此時,人群中驟然響起一聲冷笑,“是,德妃娘娘是撒謊了。可是清妃你無緣無故給她扣上一個行刺皇上和太後的罪名,又步步逼問嚇得她神誌不清——哪怕她位高權重,終究也隻是一介婦人,心中害怕所以撒個小謊,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是端王!
夏清淺冷冷盯著他。
這男人,她還沒有找他的麻煩,他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為了維護德妃麽?
不,他哪裏有這麽好心,不過就是為了針對她而已!
蕭景玉勾起嘴角,眼底醞釀著陰鷙的涼意,“本王可以理解清妃娘娘急於洗清自己的嫌疑,可是為了一己私欲如此欺負旁人,是不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德妃也在此時接上話,“是,端王說的沒錯,我不過是因為害怕才會撒謊。”她又是憤怒又是委屈的道,“試問在場的人誰碰到這種事不會害怕?”
這番解釋,倒是也說得通!
而且殺人總要有動機,德妃娘娘家中也是世代忠良,無緣無故怎麽會做出這種滅九族的事情來?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又落回夏清淺臉上。
“清妃娘娘,除此之外,您還有什麽更直接的證據嗎?”
“是啊,為什麽您就認定此事與德妃娘娘有關,就因為那幾日她一直在鳳棲宮嗎?”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娘娘給人定罪之前,還是要有充足的證據才好。如若不然,倒像是清妃娘娘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故意誣陷德妃娘娘了!”
“……”
眾人的矛頭重新回到了她頭上!
夏清淺閉眼,忽地笑了一聲,“我當然有證據——想必玉髓紅這種東西,大夥兒應該都不陌生吧?”
自然不會陌生!
眾人麵麵相覷,這可是西涼紙幣製造時必須用到的染料。
“前幾年西涼境內忽然出現一大批假幣,官府為了杜絕這種情況,專門在紙幣的印章處加了玉髓紅這種無色的染料——隻要塗上特定的檢驗藥水,玉髓紅就會變成紅色。待藥水風幹,就會重新變成無色。而且這玉髓紅隻有國庫和官府可用,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拿到。”
說到這裏,夏清淺忽然直勾勾的盯著德妃,“這車架圖上雖然沒有迷迭香,卻有玉髓紅。這玉髓紅一旦沾上,就永遠無法抹去。很多製造錢幣的工人手上沾都有這種無色的染料,可鑒於它是無色的,他們也不曾放在心上。但是德妃娘娘你養尊處優,是絕無可能接觸到玉髓紅的,沒錯吧?”
德妃狠狠一震,臉上的血色刹那間褪得幹幹淨淨。
完了。
她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隻有這兩個字不斷的回**。
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可是麵前的人卻比她動作更快,迅速走到她麵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這檢驗的藥水,我也帶在身上了。”夏清淺眼神銳利,“既然德妃娘娘這麽理直氣壯的咬定自己是清白的,那現在我們就來試一試,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清白好了。”
“不!”德妃尖叫一聲。
可是麵前的女人力氣實在太大,她根本就無法掙脫!
手上忽然一涼,下一秒,四周就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因為,德妃的手真的變了色!
天啊!
“不是……不是我!”德妃瞳孔緊縮,崩潰又失神的搖頭,“我不知道這玉髓紅是什麽時候沾上的,或許是不小心呢,我真的沒有……”
“嗬。”夏清淺冷冷的打斷了她,“這一招,你剛才已經用過了。”
剛才她故意提到迷迭香,除了試探端王之外,也是為了誘德妃上鉤。
她知道,德妃一定會撒謊。
若是她直接道出玉髓紅,萬一德妃找個借口說自己什麽時候不小心碰過,或許還是會有人相信。
所以,她才用“狼來了”的方式,打消眾人對德妃的信任。
而現在,經曆過剛才那一次的眾人,看德妃的眼神已經完全不複信任。
想到這裏,夏清淺又扭頭看向臉色難看的端王,“端王爺,現在,你還想替德妃娘娘解釋什麽嗎?”
蕭景玉臉色狠狠陰沉下去。
他無話可說。
事到如今,要是他再替德妃解釋,倒像是他別有用心了!
“沒有,是嗎?”夏清淺衝著他笑。
頓了頓,又意味不明的補充道:“不過王爺,若是連你也不幫德妃娘娘的話,她可就真的死定了。”
偷車架圖、刺殺皇上和太後,害的太後身受重傷……這一切一切加在一起,就是謀反的罪名!
不止德妃會死,隻怕是她整個家族,都要被誅滅!
德妃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猛地從驚恐和怔忪中回過神來,滿是希冀的看向端王,“王爺,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啊!”
蕭景玉眉頭緊蹙,別開了視線。
德妃身形一晃。
她不會不懂,他這動作和神態,是什麽意思。
分明是不打算理她,將她當做了棄子!
她眼底的希冀瞬間化成了空,下一秒卻變成極致的怒意,尖聲吼道:“蕭景玉!”
德妃泛紅的眼眶像是要吃人,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得形象,也顧不得其他。
明明她的父親是中立派,如果不是被這個男人蠱惑,又怎麽可能讓她去偷什麽車架圖,怎麽可能發生今日這些事,怎麽可能讓她淪落到這淒慘的一步?
而現在,他竟然想撇清關係?
她咬牙切齒的瞪著他,“我再問一遍,你到底幫不幫我?”
蕭景玉額角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來。
他閉了閉眼,隻好試圖跟她講道理,“德妃娘娘,不是本王不想幫你,實在是……”
“好,你不幫我。”
德妃聽懂了他的意思,陰森森的衝著他一笑,“那你也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