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他。

屋子裏一片寂靜。

蕭墨寒喉結滾了滾,心底的荒蕪不斷增長,讓他生出幾分無所適從的茫然。

她醒著的時候,他想怎麽樣都可以,可她如今睡著了,他還能怎麽樣?

跟一個失去意識的人,還怎麽計較?

“淺淺。”他俯身壓到她的耳畔,沙啞的嗓音一字一頓的道,“你最好立刻馬上醒過來,否則——你信不信朕宰了你兒子?”

*

夏清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夢裏麵,她好像又看到了蕭墨寒。

他一遍遍地跟她說——

【淺淺,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就算你不要我了,可是我們的孩子呢?】

她想說好,想要點頭說她永遠不會離開他。

可是畫麵一轉,緊接著卻浮現出他冰冰涼涼的臉。

【我當初這麽低聲下氣的求著你,你卻毫不猶豫打掉了我的孩子,你又是什麽東西?】

【如果,朕要你去死呢?】

【……】

夏清淺心髒猛然一縮,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掌心裏一片空****的。

什麽都沒了。

她把她最愛的人弄丟了。

她幾乎就要撐不住,隻想長久的睡下去,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耳邊有人跟她說話——

【你信不信朕宰了你兒子?】

念念……

不,不行!

夏清淺渾身冷汗,猛然驚醒過來。

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男人俊美的容顏,她猝不及防陷入了一種夢境與現實的交錯裏,瞳孔急劇收縮,“蕭墨寒……”

她無意識的動了下手指,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著。

蕭墨寒死死盯著她,眼底墨色驟深,幾不可察的驚喜一閃而逝。

她醒了……終於。

在昏迷了三天以後,終於重新睜開眼睛,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男人喉結滾動,眸色晦暗不明,“朕還以為,你打算永遠睡下去了。”

夏清淺張了張唇,視線卻瞥到自己手腕上那道紗布包起的傷。

不是夢。

她割腕了……沒死麽?

她眼底閃動的情緒終歸於平靜,動了動唇,重新抬眸看向他,“我永遠睡下去,不是正合你意嗎?”

男人眯起眼睛,腦子裏忽然閃過她割腕前留給他的那句話。

【重逢第一日,你希望我死,彼時我仍貪生,不願答應。】

他喉嚨裏溢出一聲笑,臉上鋪開一層溫柔又深不見底的笑意,“你在記仇?”

記仇?

沒有,她隻是好奇。

“為什麽要救我?”她平靜又不解的看著他,“不是希望我死嗎?如今我自願以命償命,難道還不能消你心頭之恨?”

男人的臉色有片刻的凝固,指尖的動作也跟著頓住了。

許久才道:“你怎麽光記著那句話了?”他的嗓音莫名的嘶啞暗沉,“朕後來有沒有說過,就這麽死了實在太便宜你?你的命是我的,沒有經過我的允許,誰準你去死?”

她憑什麽,就專挑那一句話記著?

他讓她留下來,她不願意。

他讓她老實呆著,她不願意。

其他任何時候,都沒見她這麽聽話,倒是記著他最初說的一句如果?!

這個該死的女人。

“抱歉。”夏清淺扯了下唇,“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死。可是我也沒有辦法了。”

“因為朕要把你兒子交給纖衣?”

蕭墨寒忽然笑了,“淺淺,你可知道,你的計劃雖好,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他手指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意味不明的道:“你覺得京城滿朝風雨、朝堂爭論不休,朕迫於無奈,必須將你的兒子有多遠趕多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朕無論如何不被這外部勢力裹挾呢?”

女人臉色微變。

無論如何?

她也不是沒這麽想過,可她和念念不過是兩個無關緊要的人,他何必為了他們抵禦這麽大壓力?

八賢王和攝政王兩方勢力針鋒相對,鄭斌也會在這個時候幫她勸說。而她又已經一死百了,他扣著念念沒有任何用處,所以……他一定會放念念出宮的。

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她已經死掉的前提下。

如今她活過來了,他或許真的,就會雷霆手段壓下流言蜚語,不被外部勢力裹挾。

夏清淺眼眸細細的收縮著,臉色蒼白的咬唇,“蕭墨寒……”

可是沒等她說什麽,男人忽然鬆開她的手,站了起來。

“你放心,朕不會這麽做的。”

包裹著她的力道猝不及防的消失,手背上突然涼了幾個度,“這一次你真的如願了,朕放你和你的兒子出宮,以後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朕不會再來找你。”

“即便哪天對麵而立,朕也隻當你是陌生人。”

說罷他再不停留,朝著門外走去。

門一開,外麵站著滿臉震驚的白霜和柳絮。

男人冷漠的視線從她們身上掠過,沒有片刻的留戀,抬腳就走了出去。

不想死,可是沒有辦法麽?

那他就給她這個辦法。

他永遠不想再看一次那副鮮血滿床的畫麵。

或許,他真的該放手了。

白霜和柳絮愣愣的看著男人消失的背影,幾秒之後,又衝進內殿,“娘娘……”

夏清淺虛弱的躺在**,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裏,長發散亂的蓋著臉,看不清她臉上的情緒,隻是分明透著壓抑寥落的死寂。

內殿悄無聲息,可柳絮就是無端的覺得她在哭。

“娘娘,皇上他……他說的一定不是真話,奴婢這就去找他回來好不好?”

她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跑去。

可是衣角被人拉住,女人低低啞啞的聲音響起,“找他做什麽,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他。”

她的臉上並沒有預料中的眼淚,隻是臉色煞白,寂靜慘然。

白霜撲倒她床前,“娘娘,屬下看得出來,您一定還是喜歡皇上的,為什麽……要趕他走呢?”

“連你都看得出來我喜歡他啊……”

原來,她竟表現得這麽明顯麽?

夏清淺望著床頂,聲音輕得像是呢喃,“可他把我帶回來,不過是為了報複我曾經犯下的錯——偶爾溫柔的拋出一點他還愛我的錯覺,然後馬上一盆冷水澆下來……這樣下去,我不得被他玩死?”

他抱她,親她,甚至當著群臣嬪妃的麵,堂而皇之的將她帶回來。

好像一切還如曾經。

可他也說了不愛她,甚至放任他身邊的女人一次次的欺辱她。

她閉上眼睛,“ 何況……從那個懷了他孩子的楚姑娘,到他名正言順的皇後,我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即便他的情思蠱已經解了,可他們也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樣子。

他如今有妻有妾有子,她怎麽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何況……情思蠱還未必解了。

她再也不想五年前的慘劇,再重演一次。

所以如今這樣,就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即便哪天對麵而立,朕也隻當你是陌生人。】

是這麽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