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淺不知道說什麽,一句也答不上來。

她眼眶有些濕了,緩緩的走過去,彎腰抱住了麵前的孩子,“對不起念念,父皇不是故意這樣的,你不要怪他……他隻是不記得了,就像你生病的時候沒有意識一樣。”

念念眉頭皺了皺,然後摟住她,“我記得父皇最愛母後,所以母後也不要怪他,我們好好的給他治病,等他想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夏清淺閉上眼,哽咽了一聲,“嗯。”

都會好的。

…………

夜。

作為一國之君,蕭墨寒自然是住在龍吟宮,但如今的他不可能與夏清淺同住一個地方,所以沒等他開口,夏清淺就主動把地方給他騰了出來,搬到鳳央宮去。

白日裏蕭尋已經把一部分的奏折朝事移交給他,而這個男人哪怕經曆了一年多的空白期,但是天生的對於朝堂權政的敏銳,讓他很快就能對這些事重新上手。

不知是抱著什麽心態,仿佛在跟誰較勁一般,男人批閱奏折到深夜都沒有睡。

裴盛在旁提醒,“皇上,夜已經深了,您還是先歇息,明日起來再看吧。”

男人目光在折子上頓了片刻,旋即緩緩的掀眸,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皇後呢?”

裴盛愣了愣。

身邊這些人都已經知道皇上失憶的事,也都知道如今皇上不太喜歡皇後娘娘,所以他問出這樣的問題,裴盛又驚又喜,“皇上若是要找娘娘,奴才立刻就去鳳央宮,讓娘娘搬回這裏!”

搬回?

男人皺眉,“鳳央宮本來就是她的寢宮,何須搬回此處?”

裴盛歎了口氣,“您從前說過,娘娘是您此生唯一的發妻,所以自打立後大典以後,您便讓娘娘搬進了龍吟宮,還想方設法的廢了這後宮。”

【唯一的發妻。】

蕭墨寒手中的毛筆微微一頓,筆尖的墨汁在折子上暈染開濃重的色調。

在南疆的時候,她說過一句話,當他回到這裏,屬於過去的回憶會以任何方式出現在他麵前,不管是故意的或不經意的,都仿佛在提醒他那段過去。

太子,皇位,奏折,還有此刻裴盛的話……

蕭墨寒微微斂眉,將思緒重新落在麵前的折子上。

可明明每個字都很簡單,煩亂的情緒卻讓他什麽也看不進去,幹脆的扔下了筆。

“裴盛,讓元修過來。”

“是!”

裴盛不知道帝王要做什麽,還以為他有事吩咐,所以很快就去把元修喊了進來。

元修恭敬的站在底下,“皇上深夜傳召,可是有何吩咐?”

“毓秀呢?”

男人淩厲的目光射來,元修頭皮一緊。

他低頭道:“回皇上,屬下也不知道。”

“不知道?”蕭墨寒冷笑,“你若覺得朕不是你的主子,自然可以換個主子,朕不會攔你。但是你若頂著禦前侍衛的名義替皇後做事,朕也不會饒你。”

“皇上恕罪!”

這話說得明顯有些重了,元修忙不迭的跪下,“屬下是真的不知道,白日裏,娘娘已經讓屬下將毓秀姑娘交給了其他人。”

不得不說,娘娘真是神機妙算,料到皇上一定會問他。

所以白日裏,特地將他找去。

【把毓秀放在城郊的龍騰客棧,我會另外找人過去接手,剩下的事不需要你來做了。】

【娘娘不相信屬下嗎?】

【元修,我知道你忠心,但如今的他不是過去的他,不會因為你對我好就覺得忠心。你跟了他這麽多年,我也不想讓你為難,所以有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他記得,娘娘是這麽說的。

確實,哪怕他如今堅定的站在娘娘這邊,可難保皇上不會逼他,所以娘娘的做法是最好的。

…………

蕭墨寒冷著一張臉走進鳳央宮,裏麵的布置顯得有些陌生。

他視線淡漠的掃過四周,尋找著那個女人的身影,可桌上的畫卻讓他的目光停駐下來。

太多幅了,多得讓他覺得有些怪異。

他走過去掀開其中一幅,畫像上是個女人,而且顯而易見這個女人就是夏清淺。

再一幅幅掀開其他的,果不其然都是她。

沒有人會自戀的畫這麽多自畫像,所以這畫出自誰的手筆,似乎也不言而喻

是他畫的她麽?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轉瞬即逝的閃過,男人菲薄的唇微微一抿,胸口仿佛有什麽東西不受控製的震**,可他還來不及深想,便聽到身後稚嫩的嗓音傳來……

“母後。”

站在原地的男人微微一震。

那稚嫩的聲音,直擊人的心底。

蕭墨寒緩緩轉身,看著身後不知從哪裏走來的念念,目光微微深了幾度。

這是他的兒子。

白日裏他帶著怒火去禦書房,沒有細看,可是此時此刻,目光卻深邃的膠著在這孩子臉上。

念念的五官長得很像他,深邃分明,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看出生得俊俏好看。

雖然他什麽也不記得,可血緣關係是刻在骨子裏無法磨滅的東西。

他緩緩俯下身子,與這孩子保持著平視,“你叫念念?”

“父皇……”

念念被他問了一句才回過神來,低低的喚了一句。

盡管這一年時間足夠他比從前成長許多,甚至因為父皇不在,因為四周的流言蜚語,因為他太子殿下的身份,他已經被迫成了一個必須成熟穩重的孩子,可是……他畢竟隻是個孩子。

麵對一年多未見的父皇,他有些局促,黑溜溜的眼睛轉了幾圈,“您……來找母後嗎?”

蕭墨寒看著他不斷攪動的手指,眸光微微一黯,伸手固定著他的肩膀,“你很怕我?”

念念小嘴一抿,點了點頭,又搖頭,“不怕,我很想念父皇。”

蕭墨寒嗓音低啞,“是嗎?”

他明顯就是怕的,隻是在強裝鎮定。

蕭墨寒可以理解一個孩子的心理,也沒有揭穿他,隻是刮了刮他的鼻尖,“你母後呢?”

“母後出去辦事了。”

念念皺著小眉頭,“父皇,母後也很想您。您失蹤的這些時間,母後每天都會看您給她畫的畫像。還有我的名字……聽師父說,是六年前你們意外分開的那一次,母後給我起的。”

意外分開?

這段記憶蕭墨寒並不熟悉,也沒有人刻意跟他提起,他隻是隱約知道一些。

【念念。】

思念他麽?

他眸色暗了幾度,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嬌軟的聲音,“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