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神從畫上轉移到她臉上,“這是你畫的?”
“有何指教嗎?”
“沒有。”
隻是這所有的花都是單獨的一株,明明隻是無情的死物,好像都透著她深邃骨髓的孤獨。
蕭墨寒斂眉,“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抬眸看到她被打濕的衣服,眉心微微一蹙,“沒有打傘麽,怎麽弄成這樣?”
他像是在自己房裏一樣熟稔的走到衣櫃前,拿出幹淨的衣服,骨節分明的手掌已經要去脫她的衣服,所有的動作仿佛經曆過千百遍。
夏清淺本來就是要換衣服的,自然沒有拒絕他拿來的那件。
隻是在他要給她脫衣服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些,“風大,所以雨絲飄進傘裏。”
“淺淺。”
女人動作微僵,但是沒有再像從前那樣否認。
雖然昨日的偶遇猝不及防,但是林尚書那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讓他知道也沒什麽。
她脫下披風後,又旁若無人的把外衣也脫了,然後換上幹淨的那件。
所有的動作做完才看向他,嘴角是一如既往的笑意,“非要聽我親口承認,有話跟我說?”
是,很多很多的話。
從他昨天見過她以後就是這樣,直到今日來這個地方,再到一整天等她的時間,他一直在想應該這麽跟她說,怎麽懺悔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是在她換衣服的這段短暫的時間裏,他的腦子越來越亂,到最後一片空白。
她太平靜了。
就像她當年死前的最後三天一樣,平靜的把所有愛恨糾葛一筆勾銷。
男人喉結滾了滾,千言萬語,最終隻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最老套,卻也是其他言語無法代替的三個字。
夏清淺挑眉,“等你半天,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她嘴角笑意不減,“那我聽到了。”
“淺淺。”
“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要吃飯了。”
她的言下之意十分明確,她要吃飯,所以他該走了。
逐客令。
如果說麵對那個還是情兒的她,他還能用不那麽弱勢的姿態出現——至少在她沒有承認身份之前,他的那些罪孽隻屬於夏清淺。
可如今一切已經赤果果的揭曉,在她麵前,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罪人,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利。
蕭墨寒眸色寸寸黯下來,“我也沒吃,正好一起。”
開玩笑麽?
夏清淺剛想拒絕,蕭墨寒已經率先打斷,“等你這麽久,飯也不打算留我?”他自己都沒想到能說出這種話,“至少你在宮裏那天,不管你想吃什麽我都滿足你。”
她似笑非笑,“我怎麽記得……你說我吃吃吃,就知道吃呢?”
男人抿了抿唇,聲帶仿佛繃成一根弦,“那也不妨礙最後的結果是我滿足了你。”
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委屈又孩子氣的小孩。
夏清淺皮笑肉不笑,沉吟了片刻,忽然爽快的應下來,“好啊。不過我剛才想了想,好像城北的灌湯包和城南的脆皮珍寶鴨都不錯,不知道應該吃哪個比較好。”
蕭墨寒想了想,“兩個都吃,並不妨礙。”
女人輕蹙著眉,表情染上幾分糾結的微惱,“可現在這麽晚了,外麵又下著這麽大的雨,我怎麽好意思讓落英一個女孩子往外跑呢?”
蕭墨寒走過來摸了摸她的臉,“我讓人給你準備點心墊墊肚子,你要吃的我去買,恩?”
“好啊。”
她粲然一笑。
外麵的雨好像變大了,從蕭墨寒出門開始,就從淅淅瀝瀝的小雨變成冬日裏的難得一見的瓢潑大雨,甚至在屋子裏都能聽到很大的聲響。
期間落英給她拿了牛肉蛋花粥過來暖胃,看著她小口小口吃著,女孩忍不住道:“姑娘,奴婢覺得那位公子對您真好。”
夏清淺動作微頓,“你收了他多少銀子?”
落英一驚,“奴婢不敢!”
夏清淺臉上的神色更淡,“落英,有些人的好,你可能這輩子都承受不起。待你好的時候,或許是人人豔羨的真情實意,可將來不知道哪天,你就要加倍償還了。”
落英聽的似懂非懂。
但是她隱約覺得,姑娘好像並非表麵上那般喜歡公子,甚至連笑都未必真心。
“姑娘要不要再吃點別的,或者奴婢給你泡杯茶?”
“不用了,去把藥煎了吧。”
頓了頓,“別讓人看到,也別在有人的時候送來。”
…………
城南到城北的距離很遠,來回一趟在回到處於中間的醉仙樓,可以說是要走很多冤枉路。
所以這樣一趟下來,要花費不少時間。
蕭墨寒回到醉仙樓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濕了,倒是手中那兩個紙包還保護的完好無損。
夏清淺看著他渾身濕透的樣子,臉上笑意薄薄,“親自去的?”
男人淡淡的恩了一聲,神色未改的走進來把東西放在桌上,打開了一樣樣擺到她的麵前。
灌湯包還冒著些許熱氣,脆皮珍寶鴨甚至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要筷子嗎?”他嗓音低低。
夏清淺沒答。
她麵無表情的掃了兩眼,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手心支著腦袋抬眸,“你是手裏沒人呢,還是覺得這樣做會顯得比較真誠,所以親自去?”
蕭墨寒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你在意嗎?”
她笑意淺淺,“皇帝陛下跑遍全城就為買這種東西,我不在意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男人漆黑的眸深不見底的膠在她臉上,“但是實際上,你在意嗎?”
“不呢。”
“那就是了,快吃吧。”
“噢。”她淡淡的收回視線,“可是我剛才的粥喝得太飽,現在好像沒什麽胃口。”
“……”
蕭墨寒喉結滾了滾。
女人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著提議,“要不你自己吃吧,跑這麽遠,又冷又餓的多辛苦啊。”
男人目光深深,“你要折騰我可以,但是你至少吃點東西。”
“我吃過了呀,不信你去問落英。”
“粥?”
他不懷疑她吃過,但是吃多少還待定。
蕭墨寒走過來掐著她的臉,女人想要躲避沒躲開,倍感不適的皺眉,“你幹什麽?”
“完全沒有肉。”
“……”
夏清淺斂去笑意,“所以呢?”
男人晦暗的目光顯得深邃粘稠,“我知道我現在不管說什麽,在你眼裏都是居心不良。但是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你都太瘦了,多吃一點才能健康。”
健康?
她早就沒有那種東西了。
夏清淺眼底閃過一絲譏誚,然後就看到男人走到外麵,吩咐人把碗筷重新拿到她的麵前。
他甚至拿起筷子,放到她的麵前,似乎她不接他就不會收手。
夏清淺忍不住蹙眉,“你是跟我杠上了嗎?”
“是你在跟我強。”
他如今隻希望她能好。
可她現在這幅骨瘦如柴的樣子,好像被風一吹就會倒下。
夏清淺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可是四目相對,男人似乎完全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她冷笑一聲,當著他的麵把筷子接過去,然後放在碗上輕輕挑動。
“砰——”
清脆響亮,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男人瞳眸微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