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夏清淺就走了。

是在蕭墨寒上早朝以後,所以她甚至沒有在臨走前見他一麵,就此分別。

拿著野山瓊花去找白炙時,向風華也在。

白炙似乎並不意外,隻是問了一句,“他不是說兩個月麽,怎麽現在就給你了?”

“不知道。”

夏清淺搖搖頭,實話實說。

向風華臉色古怪的道:“我看他也不像是會良心發現的樣子,不會又有什麽陰謀等著你入套吧?”

夏清淺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道:“……他說放我走。”

不但說會放她走,還說從今往後她都可以擺脫他。

如果按照他那種說法,她大概以後都不會再跟他有什麽交集了。

白炙自然察覺到她說這話時沒有半點喜色,神色複雜的看著她,“淺淺,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現場氛圍突然一僵。

向風華瞪了他一眼,“怎麽可能,淺淺恨不得早點擺脫他呢!”

白炙也順勢點頭,扯開了這個話題,拿著野山瓊花走進了藥房。

自從蕭墨寒大半個月前找他談過以後,他就已經準備好所有的藥材,所以此刻野山瓊花剛到,配合其他的藥材再來製藥很方便,隻需要一個操作過程而已。

白炙花了三天時間,終於把藥全部配好,鄭重其事的交給夏清淺。

自從夏清淺三年前重新拿到活命的機會,她就一直知道自己的命不會太長,所以對生活早已沒什麽期待,隻想著回來將當初害她丟掉性命的人拉下地獄而已。

而如今突然拿到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她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生活一下子變得很茫然——好像在杳無希望的時候,她不需要思這麽複雜的問題,可是現在突然將問題拋給她,她同樣不知道該怎麽辦。

“淺淺,要不你就先留在這裏吧,反正也無處可去。”

夏清淺沒想到白炙會這麽說,她以為,他一定希望她立刻馬上離蕭墨寒遠遠的。

就連向風華也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白炙,你是不是被那男人收買了?”

白炙勉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夏清淺也沒追問,“我還是想先出去走走,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硯兒和煙兒都在這裏,她肯定還是會回來的,不可能真的跟那個男人老死不相往來。

或許再過一個月或幾個月,等她調整好心態就會回來。

“好。”

白炙點了點頭,又忍不住道:“淺淺……”

夏清淺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好笑,“怎麽了,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吞吞吐吐的幹什麽?”

“如果……他重新攔下你,你會恨他嗎?”

大概是不意他會這麽問,夏清淺愣了一下,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

許久才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想起自己上次的行蹤說不定就是他出賣的,忍不住瞪他一眼,“不過你這次要再把我的行蹤透露給他,我肯定打你。”

白炙強笑,“恩,不會。”

即便他真的透露,又能如何?

那個男人如今已經不具備將人留下的資格。

所以他肯定不會這麽做的。

白炙不由的想起七天前,蕭墨寒忽然又來找他,告訴他野山瓊花已經找到,告訴他淺淺的身體終於不用再拖下去了。

也就是到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並非置她身體於不顧,並非自私的為了強留她,眼睜睜的看著她飽受痛苦——隻是野山瓊花還沒有成熟,隻是他還需要找機會采摘,隻是他想趁著這最後的一點點時間,將夏清淺留在他身邊而已。

至於為什麽是最後的時間,因為野山瓊花雖然藥性極好,可卻生長在極惡劣的環境下。

半山腰,毒鴉與飛鳥守護,根本沒有人可以靠近。

即便武功再高甚至懂術法的人去采摘,也會受到毒鴉攻擊,一旦反抗,損毀的就會是野山瓊花。

換言之,野山瓊花根本就是拿絕世高手的命換來的。

而蕭墨寒就是那個人——他用自己的命,把夏清淺的命換回來了。

不管過去如何虧欠與傷害,哪怕曾經的傷害再無法彌補,可如今也恨不起來了。

…………

半個月後,龍吟宮。

蘇庭深和元修正在底下匯報今日的朝堂要事,可是帝王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

元修的眉頭也越蹙越緊,“皇上,您是不是不舒服?”

蘇庭深的聲音也停了下來,擔憂的道:“皇上,不如讓裴公公去請個太醫來吧?”

“不必了。”男人無所謂的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皇上!”

元修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帝王打斷,“元修,朕的時間不多了,剩下的事卻還有很多。”

他的言下之意,元修很清楚。

因為還有太多事需要解決,所以他根本不想浪費時間去做無謂的治療,根本就是在等死。

可是元修不甘心啊!

“就算您將自己的命還給娘娘,她也不會感激的。”他急聲道,“若她日後知您如此待她,或許會原諒您重新來過,可您要是不願堅持下去,就徹底失去那個機會了。”

“嗬。”

男人澀然的笑了一聲,“若是還有機會,朕怎麽可能放過她?”

他會將她扣在身邊,哪怕窮其一生,也會盡力醫治。

可是如今,並沒有機會了。

如果他和她之間隻能活一個,那個人自然是她。

蕭墨寒扯唇道:“白炙都治不了的東西,朕就算遍尋遍天下名醫又如何?”

喉間忽然傳來一陣幹澀,他咳嗽了好幾聲,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也更頹然。

或許,隻有他的死能終止一切仇恨。

他知道,就算將野山瓊花給她,她也不會原諒他的——過去的傷害太大,他隻願以命贖命,隻願往後她想起他的時候,不是隻有傷害與折磨。

蘇庭深在旁沉默的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可是……您不遺憾嗎?”

蕭墨寒頓了一下,“她陪了朕一個月,朕很滿足。”

那短暫的幸福已經是他偷來的,如果一定要說遺憾的話,那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在最後的時刻吃到她煮的麵,僅此而已。

元修和蘇庭深麵麵相覷,都不知還能如何勸說。

兩人隻好告退出去。

出了那扇門,蘇庭深就拉住他,“若說現在還有誰能救皇上,怕是隻剩下娘娘一人。”

元修苦笑,“可是娘娘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庭深諱莫如深的道:“隻要心有牽掛,自然還會回來。”

元修一愣,“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