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 北條夏樹不知道應該感動還是無奈。

他想起之前係統反複提醒的‘琴蛙把您當成需要人保護的弱智’,窒息地想:“原來這從十年前就開始了嗎?”

算了,弱智就弱智吧。

先順著台階下。

北條夏樹裝出一副慎重的神色, 問:“你真的會接住我嗎?不會偷偷收手吧?”

黑澤陣麵無表情:“……”

北條夏樹:“等等,別走!Help、拜托——

他一喊, 轉身欲走的銀發少年,又回來了。

“快點。”黑澤不耐煩地催促。

北條夏樹看一眼地麵,立刻尬住:“。”

還真有點高,相當於從2.5層樓跳下去。他練過落地緩衝, 基礎的翻滾受身不在話下。直接跳, 倒也沒那麽怕……但黑澤陣站在那

他猶豫了半秒鍾, 最終選擇相信對方,一躍而下。

想象中的狼狽情況沒有發生。

下墜時,伴隨著失重感, 耳邊風聲翻湧。

北條夏樹落進銀發少年的懷抱裏, 他身上清冽好聞的味道,因著這個深深的擁抱,絲絲入扣地縈繞上來。

黑澤陣轉了半圈卸力,再把他放下來。

“又沒力氣, 還那麽沉。”他說。

北條夏樹:“在減肥了, 過幾十年連人帶盒五斤。”

黑澤陣:“…………”

夏樹:“骨灰怎麽不算一種骨感美呢?”

黑澤陣:“有病。”

這麽一遭小插曲過去,北條夏樹順利進入黑澤陣的家中。

少年黑澤已經加入組織, 不用四處奔命,生活早不像從前那樣可憐。

住處裝修中規中矩, 風格與他未來的安全屋簡直一模一樣, 沒有特別值得稱道之處。

北條夏樹躺在沙發上, 有點無聊。

他現在屬於阿飄狀態,根本沒辦法找樂子,甚至玩不了手機,完全沒事做。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還是個不愛講廢話的毒舌,三句話有兩句帶嘲諷的意思,目前情況和坐牢也差不多,黑澤陣是牢頭。

於是他坐起來,趴到陽台上,一片片數窗外的葉子。

期盼著能再數死一個老烏鴉,繼承新組織,比如警視廳之類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澤陣自臥室推門而出。

天還沒亮,深色地平線上,升起一層霧蒙蒙的淺白,看得不分明。

北條夏樹葉子已經數到了“67881”,聽見聲音,轉頭看去:“你去哪裏?”

黑澤言簡意賅:“任務。”

北條夏樹點點頭,問:“什麽時候回來?”

很好,又可以趁機出去溜達了。他想。

黑澤陣:“不知道。”

明明白白的敷衍,裝都懶得裝一下,夏樹早就習慣了。最好的應對措施,就是無視掉黑澤的話,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

他問:“我明天……不對,今天晚上就要走了。你可不可以早點回來?”

銀發少年扣上禮帽,風衣腰帶勒束出勁瘦的身形:“關我什麽事。”

北條夏樹朝他揮手告別,隨口叮囑:“九點之前哦。”

黑澤咬了支煙,含糊地應一聲,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答應。

他關上門,邁著輕盈而迅速的腳步離開了。

……

深夜,米花町。

和某位入水人士相處了十分鍾後,黑羽快鬥收回一開始的判斷。

這個人不是真正想自殺,入水動作能夠如此毫不猶豫,大概率是自殺成習慣,習慣成自然,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自殺成習慣還能好好地活著,還蠻神奇的……

太宰治對他的滑翔翼和感興趣,擺弄了好一會兒。

為防止這人又想不開跳河,快鬥默許他隨意使用。

十多分鍾後,鳶眼青年將滑翔翼翻來覆去地研究一遍,又恢複了興致缺缺、滿臉無聊的狀態。

他手掌蓋到胃部,問:“我餓了,哪裏能吃飯?”

黑羽快鬥給他指路:“沿著這條河,一直往西走,大約一公裏,有一條商業街,這個點也有不少吃的……”

太宰治誠懇道:“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帶我去嗎?”

黑羽快鬥:“…………”不想方便。

那條商業街,正是扭扭車門店所在。

太宰治求人的時候,向來是誠懇到極致的,眼神、姿態、說話語氣,無一不動人。

他剛從河裏撈出來,衣物下擺還在滴滴掉水,平添了幾分脆弱感,很容易讓心軟的人覺得自己有照顧他的義務,盡管他本人看起來更像某種有毒的花。

黑羽快鬥斟酌片刻,決定好事做到底,帶著他去到扭扭車門店。

“你就待在這,別亂碰,我上去換身衣服,馬上下來。”黑羽快鬥說。

按照售價來說,扭扭車也能算是貴重物品。尤其是異常昂貴的自動駕駛‘伏特加’係列,它們都被好好地保護在玻璃罩子中,買了商業保險,全店監控24小時不休,根本不怕外來的壞人動手動腳……不過,根本沒有人會去偷扭扭車吧?哪個小偷會可憐到這個地步?

五分鍾後,黑羽快鬥迅速地換好衣服下樓,順帶給太宰帶了一套新衣物,好好的裝在塑料袋裏。

“不是全新的,但都洗過了。”他說,“不介意的話,你換上這個吧。”

太宰完全不領情,眼睛正在店內的扭扭車上掃視,語氣十分懇切,說出口的話卻完全不太禮貌:“謝謝,但我不想碰男人的衣服。”

黑羽快鬥繃不住了:“……你這家夥,別太過分!”

盡管如此,他還是帶著這個精神狀態不正常的自殺者去吃了碗拉麵,白芝麻撒在湯麵上,豚骨湯熱氣騰騰,叉燒肥瘦相宜,令人食指大動。

太宰治:“感謝款待,我開動了——”

不錯,這人非常坦**地接受了未成年替自己付錢這一事實。

吃完一頓便飯,兩人分道揚鑣。

第二天是周末,黑羽快鬥放假,不過得在門店兼職一下午。

實際上,他的任務隻有送快遞,不過為了加速贖回他那被捋去種三葉草的便宜老爹,他主動請纓增加工作量。

小破車售價高昂,扭扭車門店主要用來展示產品、線下接待VIP,來往的客人,多是來看個熱鬧,圖新鮮。門店的工作一點都不累,還可以偷偷躲在櫃台後麵打遊戲。

由於這是額外的工作,有薪水可拿,時薪標準高於一般的兼職。

錢多事少能贖爹,黑羽快鬥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它。

三四點的時候,一位眼熟的客人走進店裏。

昨晚鬧自殺的鳶眼青年換上了全新的衣服,剪裁質感極佳,有種人模狗樣的帥氣。

黑羽快鬥:“?”

怎麽回事?

太宰和美女導購聊得十分愉快,完全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

他當場決定買一輛伏特加,走到櫃台前結賬的時候,才施施然向黑羽快鬥問了個好:“hi,青蛙小哥。”

黑羽快鬥抽了抽嘴角:“…………”

這人一擲千金,全款買下‘伏特加’,結賬時的場麵相當戲劇性。

他從兜裏掏了五六張信用卡出來,第一張密碼錯誤,第二張餘額不足,第三張也密碼錯誤、試了三次成功了但餘額不足,先付了一部分,輪到第四張的時候,這張沒設密碼,曆經千辛萬苦付了錢。

太宰治驚歎:“原來真的能刷啊。”

黑羽快鬥:“……這是你本人的卡嗎?”

太宰治:“小孩子不要問那麽多。”

快鬥:“??”

他剛想質問對方幾句,卻見工藤新一來了,徑直走到收銀台前。

“打擾了。”工藤單手揣兜,敲了敲桌麵,“夏樹哥在嗎?”

毛利蘭:“今天不在。”

快鬥吐槽:“他不是天天神隱嗎,找不到人才是常態吧。”

旁邊,導購正在打包‘伏特加’,等待中的太宰治若無其事接話:“我也有個朋友叫夏樹,真是個爛大街的名字啊。”

聽到他們閑聊,導購突然想起什麽,對工藤說:“北條先生留了一個備用電話,說有急事再撥打,有需要嗎?”

“謝謝你,不過沒有那麽急。”工藤稍顯無奈,歎了口氣,“媽媽回來了,要我晚上請他來家裏吃飯,他不在家,電話也不接。”

太宰治對上工藤的眼睛,突然問:“你鄰居叫北條夏樹?”

工藤愣了一秒,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那麽嚴肅,猶豫地答:“……是啊。”

剛剛還一本正經的人突然開始笑,笑得趴到櫃台上直不起腰。

一邊笑,一邊說:“我就知道……這麽有病還能是誰……”

黑羽快鬥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真的精神有問題吧。

“少年,我問你。”太宰治笑累了,手搭上工藤的肩膀,恢複正常的神色,愉快地、手口並用地比劃起來,“他二十歲左右,大概那麽高,黑色頭發,眼睛乍一看好像也是黑的,仔細看其實是暗紅色。出門的時候,會把發型打理成這樣,平時散下來耷拉在額前……”

工藤十分驚訝,剛想點頭,聽到後半截的發型論調,忽然詭異地沉默了。

做鄰居三年,他根本沒見過北條夏樹散發的樣子。

對方每次出現,頭發都打理得一絲不苟,永遠清爽從容,永遠一副儀表堂堂的池麵樣。眼前這個人明明那麽了解他,方才表現出的神態,卻又像不知道這家店的店長就是北條夏樹。

說明他們從前很熟悉,卻很久沒聯係。

這本來也是件正常的事,可聯係鄰居非同一般的性取向,就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太宰治雀躍:“怎麽樣?是他吧?”

工藤新一沉默:“。”

他避而不答,生怕卷入奇怪的感情漩渦,然而太宰治是何等人精,早從少年遮遮掩掩的表情中看出了破綻。

太宰治一錘定音:“看來就是他呢。”

“這樣吧。”他悠閑的對毛利蘭說,“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去,麻煩留個言,告訴夏樹君,太宰來過這裏。”

毛利蘭笑了下,有些驚訝地重複道:“太宰先生?”

“是。”太宰氣定神閑,“我的名字有什麽特別嗎?”

毛利蘭搖頭:“也不是,除了太宰治以外,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姓‘太宰’的人呢。”

話音落下,工藤發現他的表情變了,從那種逗弄小孩般的輕鬆自在,轉為謹慎與探究。

太宰笑笑:“太宰治,這個人很有名嗎?”

毛利蘭愣住,反問:“……不有名嗎?畢竟是文豪。”

太宰挑眉:“?”

……

黑澤走後,北條夏樹出門溜達。

身負調查任務,他得在東京轉一圈,長點見聞,等晚上回去,也能答上彭格列成員的問話。

靠一路蹭地鐵、新幹線,北條夏樹輾轉來到了東京市中心。

老實說,兩個世界的發展程度沒有太大差別,標誌性建築物也都一樣,差的無非是些細枝末節,也不知道融合的時候會被怎樣處理。

他到處亂轉,沒人看得見他,雖然自由快活,又未免感到無聊。

突然,他在街邊遊戲廳,看到兩個少年人。

那兩人湊一塊,留著標誌性的發型,十年過去幾乎毫無變化,光憑背影就能毫無壓力地認出他們。

一個卷毛,一個半長發。

正在興致勃勃地拌嘴。

鬆田:“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怎麽會呢!這台機子賠率有問題。”

萩原勸道:“店家要賺錢,肯定設置過啊。”

鬆田納悶:“但我都試了40次了,根據經驗,一般是15:1,很奇怪,我得回去看看。”

說完,他轉身就往店裏走,被萩原研二一把拉住,勸道:“……小陣平冷靜!拆壞了要賠錢的!他們萬一獅子大開口你就要賠很多了!”

鬆田罵罵咧咧:“我也沒說要拆啊!”

萩原:“你表情就是這個意思,別裝了。”

鬆田:“我沒有!”

北條夏樹駐足觀賞兩位幼馴染拌嘴,剛成年的兩位漫才展現出不俗的藝能,頗有未來嘲笑友人時的風采。回憶他們折磨降穀零時模樣,還是想一次笑一次。

他又一次歎息,感慨道:“可惜了,明明這麽好笑,為什麽不能是我的員工?”

在市中心晃到七點左右,北條夏樹眼見著時間差不多,決定啟程返回。

他又一次路過那家大半夜承辦太宰治書友會的書店,進去轉了一圈。

出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街對麵竟然有賣黃油土豆的小攤,很低調的一個攤,縮在街巷中,很難被人注意到。

不知道為什麽,小時候還算常見的黃油土豆流動攤,在未來卻越來越少見,多隻在冬天街頭和夏日祭上看到。夏樹不負責任地猜測,也許整個黃油土豆產業進行了地域轉移,全都搬到北海道去。

看得見,可他又沒法買,真是是件磨人的事。

北條夏樹站了半分鍾,戀戀不舍地離開。

等他回到黑澤陣住處的時候,正好碰到了結束任務的銀發少年。

對方外表有些狼狽,受了點輕傷,頭發沾著黑紅混雜的髒汙,像隻不馴的狼崽子。每一寸筋骨,都不服輸地展露野蠻生長的生命力。

他脫了上衣,槍和髒外套都丟在玄關,簡單處理完傷口,又纏上保鮮膜以防水。

浴室傳來水聲。

北條夏樹沒搭話,沉默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難以抑製地,將他與未來歸家時無比從容的成熟殺手進行對比。

一個少年要走過多少路,才會徹底變成不動聲色的樣子?

這一瞬間,他察覺到他與黑澤分明的差距,以及此中相隔的,根本不可能模糊的時間。

生活不是電影,屏幕一黑,再亮起時,時間線就能跳轉到十年後。每一秒鍾、每一分鍾,都是掙紮著熬下來的。

而這些無法模糊的時間,像是打磨鑽石的砂輪,它將一名鋒芒畢露的少年殺手,一點點地琢磨成無懈可擊的男人。

北條夏樹終於切身意識到,原來已經那麽多年了。

十分鍾後,黑澤陣洗完澡,隨意而糊弄地擦頭發,手法簡單粗暴,非但沒有護理的意思,反倒像是在薅一把藤條織就的掃帚。

北條夏樹看得想笑,忍住了,卻被對方發現。

黑澤:“笑什麽。”

夏樹:“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黑澤陣頓了頓,問:“什麽時候滾。”

夏樹:“沒記錯的話,九點半?”

黑澤:“哦。”

他擦完了,開始吹頭發,看不出情緒。

“街口有黃油土豆。”等他吹得差不多,北條夏樹果斷提出要求,“我想吃。”

黑澤陣:“自己去。”

北條夏樹:“攤主又看不到我,怎麽買?”

黑澤淡定地說:“那就不用付錢。”

北條夏樹:“?”

“不行。”他反駁,理所當然地說,“難道我沒試過嗎?根本沒辦法拿起來,所以你去買給我,拜托。”

磨上好幾分鍾,黑澤煩不勝煩,總算答應了。

兩人一起站到街口的小攤前,中年攤主在黑澤陣看死人的目光下,戰戰兢兢地烤土豆,撒鹽,放黃油,撒迷迭香,包好……薄脆的錫紙蓋不住香味,絲絲縷縷地往外冒,勾著路人的魂。

走到沒人的地方,黑澤打開錫紙,把土豆遞給他。

“我開動了!”

北條夏樹嗷嗚一口。

——但隻吃到了空氣。

土豆紋絲不動。

由黑澤購買的曲線救國辦法,也失敗了。

夏樹:“…………”

可惡!!太可惡了!!

黑澤陣:“活該。”

北條夏樹生無可戀:“怎麽會這樣啊……等等、別著急丟!你吃吧,不吃多浪費。”

黑澤:“我不吃。”

“別這樣對它。”

“……”

夏樹:“它還是個出爐三分鍾的孩子啊!”

“神經病。”

“不要丟!”

“……”

最後還是沒丟,一路提著袋子往回走。

今晚不如昨夜悶熱,月明星疏,夏風在空氣中汩汩流淌,時不時打著卷,拂過人臉。

又路過長著藍花楹的小徑,地上的紫色花片,像星星點點的碎琉璃。

北條夏樹看了眼月亮,再低頭看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感:“……我應該要走了。”

黑澤:“哦。”

“下次見麵,要很久以後。”他說,“要好幾年,你再等等我吧。”

黑澤陣:“自作多情。”

北條夏樹深知他嘴硬,完全免疫那冷冰冰的語句,滿不在乎地笑了下。

他一邊想著“不能劇透未來”,又一邊無法抑製心願得償的喜悅,並迫切地想將它分享給另一個人。他的分享欲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旺盛。

想了半天,夏樹隻是說:“我們馬上就會真正見麵的。……我的願望,很快就要實現了。”

說完這句話,忽然起了陣風。

花枝搖曳,葉片嘩嘩作響,蓋過不知疲倦的蟬鳴。

黑澤陣察覺到什麽,回頭瞥了一眼。

風聲消熄時,人影也跟著徹底消失了。

這一幕沒有讓他的表情發生絲毫變化,他接著往前走。

幾十米後,路邊立著一個垃圾桶,黑澤抬手,毫不留情地把那袋黃油土豆丟掉。

黑澤又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

指間還殘留著黃油香氣,以及土豆特有的、粉糯的氣味。

……令人作嘔。

他找到附近的露天洗手池,從掌心翻轉到掌背,仔仔細細洗了個遍,像是要把什麽東西從皮膚上、骨肉裏徹底驅逐出去。冷水能徹底帶走它,也能讓他冷靜下來。

夜風呼嘯,那個人的聲音,又在他腦海裏反芻一遍:“我們馬上就會真正見麵的……我的願望,很快就要實現了。”

黑澤陣深吸一口氣。

幾分鍾後,他若無其事地打開手機,找到【Natsuki的願望清單】。

第一條是——【一起去加州】。

如此正常……且肉麻的心願,令黑澤感到不習慣。

往下滑,界麵突然卡頓,被全然的空白取代。

【Loadg……Loadg……Loadg……Loadg……】

整個軟件卡了很久,加載畫麵反複轉圈,仿佛在進行一場艱難的計算。

同一時空、兩個靈魂,服務器過載。

黑澤還在琢磨“一起去加州”那幾個字,說不出什麽感受。

想歸想,他手頭照樣正常地進行任務前準備,眼見著時間差不多,聯係伏特加接他出門。

隨著時間流逝,每走一步、每動一下,都有種莫名的心慌感。

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人為地從身上剝離。

他快要記不清昨天發生的事了,見過誰,做過什麽。

黑澤停下動作,手撐著額頭。

怎麽思考都無法順利回憶起來,仿佛有段記憶,被人用橡皮擦除,更高的存在向個體下達指令,不允許他繼續追究下去。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艱難地嚐試挽留。

然而對抗世界意誌的結果,隻能是全部努力付諸東流。

仿佛一道影子,一抔流沙,握不緊,留不住。

有人來過,他記得。

幾個小時後,界麵不再卡頓,【Natsuki】的消息突然彈過來。

這像是一個信號,所有的所有恢複正常。

重新接入應有的命運軌道。

【Natsuki】:G醬,你答應過我不抽煙的,你食言!

正在執行蹲點任務的黑澤陣,動動手指。

【G】:沒答應過

發完這條消息,出於某種毫無理由的想法,他再次打開【Natsuki的願望清單】。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僅是直覺使然。

第一條是——

【G喜歡我】

……不該是這個。不該是這個。

繼續往下看。

【想讓G坐牢,穿條紋衣服,哪都不去,哈哈!】

黑澤陣:“…………”

他麵無表情地關上手機。

……是錯覺嗎?

…………

由十年火箭筒提供的、為期24小時的跨時空旅行,就這麽突兀結束了。

北條夏樹在煙霧中睜開眼睛,眼前畫麵晃了晃,殘影重重,有種戴遊戲頭盔的後遺症既視感。

回過神來時,名為強尼二的技術部負責人,正殷切地看著他。

他小心翼翼地問:“您感覺如何?”

“還好。”北條夏樹言簡意賅,“我成功去到另一個世界,據我觀察,那裏的人……”

聞言,跟在強尼二身後、原本昏昏欲睡的技術部員工們,一個個突然精神,眼睛瞪得像銅鈴,在黑眼圈的襯托下像是突發甲亢。

北條夏樹:“…………”

變臉真快啊。

他配合彭格列成員做筆錄,將自己所見詳細地描述了一番,繪聲繪色地描述自己如何環遊十年前的東京,巧妙隱去和黑澤待在一起的部分,胡說八道起來沒有半分的心理壓力。

不久後,北條夏樹回到Port Mafia,參加幹部會議。

幹部會議一般持續兩小時,半個小時講正事,一個半小時漫無目的地瞎聊,話題廣闊包容,從愛麗絲的小裙子到八卦中原中也喜歡的女孩子類型,什麽都能扯一嘴,整體輕鬆愉快,屬於帶薪摸魚大會。

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一天沒見,幾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有點嚴肅。

北條夏樹也收斂神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先說吧,昨天下午七點左右,遇到了奇怪的事情。”中原中也說,“我本來在巴黎和奧古斯特談正事,在室內,身後跟著十幾個人,突然就來到陌生的街頭,手下們也不見了。問了周圍人,看過地圖,也是巴黎,我被‘瞬間移動’了。我回到和奧古斯特約見的地方……”

他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條分縷析地捋了一遍,得出結論:“……我去了異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我的重力操作無法直接作用於人身,依舊可以影響‘人’以外的事物。”

尾崎紅葉輕撫折扇,緩緩開口:“昨晚,妾身也有相似的經曆,剛出了Port Mafia的大門,瞬間轉移到某個叫做‘空座町’的地方,它在東京地圖上,但我們的世界並沒有……”

北條夏樹垂著眼睛,聽得很認真。

一個猜測慢慢在他心裏成形。

在森首領說完之後,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北條夏樹:“。”

“托彭格列的福,我也去了‘異世’,不過是十年前。”他雙手交叉,十分自然地說,“和你們一樣,我沒有發現異能力者……”

情報分享完畢,剩下三個人正兒八經地分析起來。作為唯一指定內鬼,北條夏樹裝出一副與同事們如出一轍的凝重表情,實際上昏昏欲睡,隻想回去躺全息艙。

三四個小時後,這場磨人的幹部會議終於結束了,北條夏樹檢查收件箱,發現兩條來自太宰治的消息。

【太宰治】:夏樹君,你可真厲害呀

【太宰治】:沒想到如此深藏不露,我太崇拜你了

雖然不知道他發的什麽瘋,但北條夏樹一向不會栽進謎語人的陷阱,要麽說人話,要麽他絕對不會聽。

看完之後,他關掉短信界麵,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回。

安排完剩下的一切,北條夏樹回到米花町。

斷聯一整天,有不少信息,他一條條看過,沒什麽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

直到一直向下,刷到最末幾條,工藤新一發來的信件,引起了他的警惕。

【工藤新一】:夏樹哥,你今晚有空嗎,我媽媽叫你來家裏吃飯

【工藤新一】:六點左右,你要是忙,七點也可以

一小時後。

【工藤新一】:在嗎?

兩小時後。

【工藤新一】:那個,夏樹哥,我去你店裏,遇到了一個人,自稱認識你

【工藤新一】:年輕的男人,二十歲出頭,他自稱‘太宰’

北條夏樹:“…………”

?!?!???!!!!!!!!

雖然他能猜到,作為異能力者,昨天太宰治也大概率像中也他們一樣,被忽然拖到異世界‘被迫旅遊’……但僅一天的功夫,就找到扭扭車店並發現他是店長,這速度未免太誇張了。

難怪會說那麽陰陽怪氣的話……

“太宰屬狗的嗎?”北條夏樹無比窒息,瞳孔地震,“可惡、我的店髒了!”

他打開手機,重新找到聯係人【太宰治】。

【夏樹】:你怎麽發現的

【太宰】:做了這種事,還怕別人發現嗎?

【夏樹】:你有病,我是合法開店又不是偷晴,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太宰】:好的,明天去Port Mafia門口發小廣告,夏樹牌青蛙扭扭車絕讚熱銷中

【夏樹】:……差不多得了,我把信用卡都借你了

【太宰】:保密是額外的價錢

兩人鬥了會嘴,接著開始說正事。

【太宰】:世界融合程度加深了呢

【夏樹】:嗯,不止是你,其他異能力者也來過

【太宰】:有什麽發現?

【夏樹】:異能力不能直接作用於本土住民,對‘人’以外的活物死物,照樣有效,包括但不僅限於……

太宰抱怨:【所有人都能使用[人間失格]?可惡,這是我的人設啊,不可以——】

北條夏樹很想打擊他,忍住了,正兒八經地解釋:【不太一樣,他們隻是免疫自身受到的異能力,不能通過肢體接觸、肆意取消異能力效果】

太宰:【懂了,[人間失格]平替,不如就叫陰間失格吧】

北條夏樹:“?”

有病?

太宰治此人正經不過三秒,交換完信息,又露出一副欠嗖嗖的模樣。

【太宰治】:夏樹君,我還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哦

【太宰治】:這個世界的太宰治,也就是‘我’,是大文豪呢

【太宰治】:中也是,森先生是,紅葉姐也是,包括我們偵探社的成員們——除了你,大家都是文壇巨匠哎!

【太宰治】:這件事你有什麽思路嗎?為什麽隻有你不是啊?

【夏樹】:……

【夏樹】:真正的文豪往往低調,你這樣的隻是沽名釣譽之輩

【夏樹】:說起來另一個太宰跟你有什麽關係!少給自己貼金了!

【太宰治】:嘿!夏樹君來了,你來這裏幹嘛?這裏不歡迎你!

【太宰治】:我們這周末要辦一個超讚的文豪party,你猜是誰收不到邀請?是你!

北條夏樹:“…………”

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他冷靜而嫻熟地將聯係人拉進黑名單,動作熟練到令人心疼。

然後,切到郵箱界麵用Boss的身份,給朗姆發消息。

【N】:給我找個寫手工作室,我要出書

——不就是當出書當文豪?誰不會?

這麽多年,朗姆已經充分領會到Boss的神經刀與英明,因此看到這個要求,半點都不驚訝。

出版一本書罷了,又不是發動三戰,不必神經過敏。

【朗姆】:收到,請問是什麽類型的書?

【N】:自傳

【N】:書名就叫《蛙的奮鬥》

看到消息的朗姆:“………?”

吩咐完這件事,北條夏樹還覺得不夠解氣,風塵仆仆地趕到店裏。

“聽說昨天有人找我。”他問,“那個人說了什麽?”

毛利蘭絞盡腦汁地回想:“沒說什麽特別的,就說他叫太宰。”

北條夏樹滿意點頭:“很好,去門口貼個牌子,上麵寫‘太宰與狗不得入內’。”

毛利蘭迷惑:“?”

“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呢。”她語氣委婉,毫不自知地往人身上再紮一刀,“畢竟‘太宰治’是人盡皆知的文豪,可能會產生誤會,萬一被客人投訴……”

北條夏樹:“…………”

可惡!!

…………

目前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繼【北條夏樹】之後,異能者們作為“特異點”,為兩個世界融合穿針引線。

每穿過一次,縫合就變得越緊密。

而‘原住民不受異能力影響’這一點,則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融合後的世界形勢。說到底,異能力者終歸是零星的少數群體。

他估算了一下融合時間,應該還有2到3個月。

在所有人嚴陣以待的情況下,北條夏樹招貓逗狗,無比快活地摸魚每一天。

太宰閑得很,沒事就來叨擾。

太宰:“伏特加還能接著創新。”

夏樹:“你有什麽高見?”

太宰:“既然都能飛了,為什麽不幹脆做成戰鬥機呢?如果有人想要偷車,自動開啟武器庫攻擊偷車賊……”

夏樹:“有道理啊,我跟技術部和設計師反映下。”

第二天,設計總監哭爹喊娘地說:“Boss!!這個需求我們真的做不到啊!”……暫且作罷。

工藤新一每次來都能遇到他們在店裏講相聲,態度坦然自若,於是最開始的微妙猜測被他丟棄,轉而問道:“你們關係真好啊,一定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吧?”

太宰和夏樹不約而同地閉嘴,沒有回答,並露出嫌棄表情。

工藤新一:懂了,這是真朋友。

轉折發生在半個小時後,工藤新一發現,原本還興致勃勃討論著如何在店裏種土豆的兩人,在北條夏樹看過手機後,突然吵了起來。

太宰:“為什麽不想讓我見他?”

夏樹:“我倒是無所謂,等會挨打你別哭就行。”

太宰虛偽地“嚶嚶”兩聲:“他好暴力啊,他居然要揍我,不像我,隻會心疼夏……”

夏樹忍無可忍打斷:“別狗叫了,快走。”

太宰治攤手:“我沒錢了。”

夏樹塞給他一張卡,總算把這人打發走了。

工藤新一:?

工藤總覺得這一幕有些既視感,聯想之後精神恍惚。他見黑澤先生的次數屈指可數,對方總是很忙,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滿世界跑。他不敢說,也不敢問,甚至不敢深思。

顯然,想太多是每個聰明人的通病。

北條夏樹離開之後,又匆匆折返,塞給毛利蘭幾張票。

“弗洛歌樂園的門票,我們集團的產業。”他說,“一定要來帶上朋友來捧場啊。”

毛利蘭:“謝謝夏樹哥。”

等他走了,她仔細看了下遊玩日期,正好是開園那幾天——也就是下個月。

同樣的邀請,雪莉也得到了。

雪莉捏著青蛙印花的門票,陷入沉思:“……”

北條夏樹:“帶家人一起來吧,我會給你們批假的。”

雪莉眼睛一亮:“謝謝Boss……”

然後,再瞥到門票上的巨型青蛙頭:“。”

這一舉動,令她陷入了一種薛定諤的糾結狀態中。

一邊盼望著和家人一同出行,一邊又覺得這個青蛙主題樂園真的沒什麽好期待……

這樣不行,也許也有值得期待的項目。

雪莉試圖自我調節。

她得到了四張票,每張票的正麵都一模一樣,而背麵印圖,則是不同的招牌遊樂設施。

於是,她翻過一張,意外發現這看起來居然還不錯——改良版的激流勇進,配合著假山布景、以及水底的紅色打光,看起來像是乘船在火焰山的岩漿上前進,氛圍感十足。

它應該叫流動岩……叫美蛙魚頭。

因為,假山上蹲著一隻蛙,一隻四腳朝天仰望星空的魚頭。

雪莉:“…………”

救——命——啊——

……

籌備5年的多羅碧加……青蛙主題……弗洛歌樂園。

終於在8月份開業了!

如果讓毛利蘭自己選擇,她大概率不會青睞這可愛中透著一絲詭異的樂園,但北條夏樹不由分說地塞給她幾張門票,接受贈票還不去玩,未免辜負別人的好心。

票有六張,恰逢暑假,她決定約上幾個好朋友一起去。

園子:“好啊好啊,還有誰?……新一也在啊,那我不去發光發熱了,你們玩得開心哦!”

灰原哀:“抱歉,我那幾天要陪家人,改日再說吧?”

就這樣,零零散散問了一圈,最後確定能空出行程的人隻有她和工藤新一。

然而,在出行那天,一位想不到的人物空降,令雙人出遊變成了畫風詭異的三人行。

工藤:“……毛利叔叔。”

毛利小五郎:“喲,小子。我有點事去弗洛歌樂園,順路把你們捎去。”

工藤看了毛利蘭一眼,頗為無奈地坐進小五郎的後座。

毛利小五郎欠嗖嗖地問:“怎麽,不樂意啊?臉色那麽難看。”

工藤連忙解釋:“沒有、沒有,隻是有點驚訝。”

見他態度恭順,毛利小五郎稍微滿意了點,清了清嗓子,解釋道,“委托人約了我在門口的咖啡店見麵。這種隻有幼稚小孩才會喜歡的青蛙樂園,我是絕不會踏進半步的。”

工藤新一深以為然,悄悄點頭,心想是啊夏樹哥這種狂熱青蛙愛好者真的太奇怪了。

遊樂園占地32公頃,放眼於世界範圍內,算不上大型遊樂園。但在這地域麵積窄小的島國,弗洛歌樂園的規模絕對能夠排進日本前七位。

從毛利偵探事務所出發,大約過了40分鍾,他們來到停車區。

工藤新一遠眺園區內的摩天輪與雲霄飛車,遊客們的尖叫聲隔著遙遠的距離隱隱傳來。

“應該比想象中有意思一點。”他說。

毛利蘭欣然道:“畢竟是‘小池塘’旗下的遊樂園啊。”

樂園門口建起了一片吃喝玩樂兼具的度假區,名為‘蛙蛙小鎮’。夏樹贈送的套票裏,包含了一頓下午茶與一頓晚餐,憑票在小鎮門店兌換。

而毛利小五郎的委托人,約他在‘池塘底咖啡廳’見麵,就在樂園西入口正對麵。

三人剛走進店內,立刻被美輪美奐的天頂吸引了注意力。

拱形天頂流動著藍色水幕,蟬鳴、蛙叫、潺潺水聲組成了撫人心弦的白噪音,空氣中彌散著清醒的雨後池塘氣味,仿佛真正置身於水底。

“樓頂不會真的有一口池塘吧?”毛利小五郎驚歎。

金發服務生對他微笑:“不是,店內的造景都是投影哦。”

毛利小五郎:“你日語說得真好。”

降穀零:“?”

工藤新一看到服務生的臉,驚了:“你不是蛙蛙咖啡店的那個……”

“嗯,是我。”降穀零說,“工藤君、毛利小姐,是嗎?上午好。”

毛利蘭好奇道:“你換工作了嗎?”

降穀零:“這幾天那邊門店在裝修,正好樂園開門,我就借調到這裏來幫忙了。”

寒暄完,毛利小五郎選了個靠角落的位置,時不時看一眼時間,等待委托人到來。

工藤新一則與小蘭就近落座。

他們隔壁座是一名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盡管蓄著粉色頭發,卻完全不顯得輕佻。

工藤新一覺得他似乎認識小蘭,但他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應該是錯覺。

“你的熱美式。”降穀零端著托盤,將一杯飲品放到粉發男人的桌上,語氣熟稔,“衝矢君,一個人出來玩嗎?”

赤井秀一(衝矢昴皮膚)坦然點頭:“是的,要一起嗎?”

降穀零露出了被直男gay到的無語表情,僅僅一瞬便用微笑掩蓋:“我上班呢,祝你玩得開心。”

十分鍾後,毛利小五郎的委托人來了。

委托人把自己拾掇得幹淨清爽,身穿成套的潮牌服飾,戴著耳釘,鬢角剃成了Z字型。

遠遠一看,他與東京街頭的潮人無異。

然而湊近的時候,此人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睥睨直男的氣質。

毛利小五郎:“您好。”

委托人:“毛利偵探,你好,我想請你調查我男友的出軌對象……”

毛利小五郎一驚,這人是個男人啊?但他也不是沒見識的老頑固,短暫的訝然後,仔細傾聽起委托人的傾訴。

名偵探能隨意挑案子,但普通偵探沒有拿喬的資格,為了吃飽飯,隻要不是非法的活都得接。

委托人越說越激動,竟落下淚來,哭聲在安靜的咖啡店內回**。

發生了什麽?

工藤新一忍不住轉頭打量。

“叩叩。”

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麵。

工藤新一回神:“夏樹哥!”

北條夏樹笑了笑:“好巧啊。”

巧個鬼。他心想。我特地來的。

在他們兩人的盛情邀請下,北條夏樹坐到工藤邊上。

他環視四周,上午的咖啡廳沒什麽生意,但在座的各位全是臥龍鳳雛。

1號桌:工藤新一、毛利蘭、北條夏樹本人

一桌之隔的3號桌:赤井秀一(衝矢昴皮膚)

站在櫃台邊的服務生:降穀零

這個全明星配置,讓北條夏樹很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一些不妙的事,比如命案、搶劫案、爆炸案……放心不下,特地前來盯著。

至於坐在角落的毛利小五郎和委托人,夏樹不認識,應該是路人。

那哭泣的委托人,情緒越來越激動,突然暴起,大步流星地朝著降穀零走去。

“你告訴我!”他一把拽住降穀零的手腕,“你和友江是什麽關係?我那天晚上,看見你們一起走了很長的路!”

降穀零震驚:“什麽?普通同事啊。”

委托人:“別撒謊!就是這條街!前天晚上你們沿著這條街散步,我看到了!”

降穀零:“你聽我說……”

委托人聲淚俱下地控訴:“你這個可鄙的人,和友江那混蛋一起,聯手褻瀆了我的愛情!”

旁觀的北條夏樹左看右看,幾乎要鼓掌了,喃喃道:“精彩啊……”

降穀零:“…………”

他想起來了。

名為“友江”的男子,也是這家店的員工。

蛙蛙小鎮每天早晚都有定時員工班車,降穀零初來乍到,特意與友江套近乎、順帶聊天套取樂園和小鎮的相關信息,於是當天下班時一起去路口坐車。班車停靠一公裏遠處的街口,他們便同行了一段路。

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往來。

結果今天突然冒出來一個男人,指責他是破壞別人感情的凶手,一口黑鍋從天而降精準地落到他腦袋上,降穀零冤得八月飛雪。

降穀:“你聽我說啊,是這樣……”

盡管他有完整的時間鏈和邏輯鏈來證明自己和友江根本沒關係,但這個委托人已經陷入過激狀態中,雙目通紅,根本聽不進解釋,隻會涕淚縱橫地質問別人,嚷得人腦殼疼。

“友江!你為什麽要背叛我!”委托人哭嚎,“他哪裏比我好看?就因為他是黑皮?就因為他穿白襪子?我也可以穿白襪子啊!嗚嗚嗚嗚……”

工藤新一和北條夏樹艱難忍笑:“……噗。”

降穀零:“……”

看戲許久的赤井秀一,起身走到委托人身邊,遞給他一包手帕紙。

“這裏是公共場所,煩請注意音量。”他委婉地提醒道,“你不妨聽聽他的解釋?這麽點證據就給人定罪名,未免太武斷了。”

委托人沒有接手帕紙,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我都看見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赤井秀一將手搭到降穀零的肩膀上,他其實樂得看波本笑話,但出於‘衝矢昴’這個人設的扮演需要,他得幫波本說幾句好話,“你無端指責的這位先生,學習成績優異,在學校人緣也很好,不會做那種破壞別人感……”

委托人目眥盡裂:“他還在上學?他是體育生?”

赤井秀一:“?”

降穀零:“?”

委托人幹嚎兩句,嚎完了,狐疑地質問赤井:“你又是誰?”

“我是他的室友。”赤井秀一說。

於是委托人嘴唇抖得更厲害了:“友江……和你們倆……你、你們三個一起……?

赤井秀一:“???”

等等為什麽?這個人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1V1的輸出瞬間變成1V2,赤井秀一慘被拖下水,成為委托人口中的“渣男”、“情感騙子”、“不知道‘潔身自好’怎麽寫的混蛋”……兩人雖然身正,但對上這種不講理的瘋子,還真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北條夏樹很想拿出手機拍視頻,艱難忍住了這種欲望。

不摻和進這麽好笑的事,他總覺得手癢,於是去自助水吧前接了杯冰水,把一次性水杯遞給委托人。

“哭累了吧,喝點水。”夏樹虛偽地說。

降穀零:“……”

赤井秀一:“……”

北條夏樹每次放慢聲音講話,自帶一種奇妙的安撫力量,讓人覺得他是在真正關心自己,憑著這種手法壓榨員工屢試不爽,沒什麽職場經驗的新員工,總被他三兩句騙得主動加班。

委托人也真的把嗓子哭幹了,將水一飲而盡,怯怯地抬頭望向他:“謝謝。”

北條夏樹:“不客氣。”

——愣著幹什麽?繼續哭!繼續詆毀波本!最好把警察都招來!

委托人愣了愣,莫名臉紅,聲音也變得尖細做作:“那個,我平時不這樣的。”

北條夏樹:“人都有情緒激動的時候,可以理解。”

委托人:“你一個人嗎?”

北條夏樹察覺到不妙,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不是,我和朋友一起。”

委托人扭扭捏捏:“其實,看你挺合眼緣的,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能加個LINE好友……”

……隨手缺德把自己套進去了。

北條夏樹光速拒絕三聯:“抱歉,不太方便,我的戀人會介意。”

聽到這句話,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委托人,捏扁手中的一次性水平,又“哇”得一聲哭起來,開啟AOE攻擊,說北條夏樹“為什麽有了戀人還處處留情”、說降穀零“你們黑皮體育生明明那麽搶手為什麽要跟我搶男人”、說赤井秀一“年紀輕輕玩得那麽花”……

三人相顧無言:“…………”

委托人數來寶似的把他們輪流罵上一通,兩分鍾後,正主友江來了。

友江驚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委托人:“你說呢!你都有膽子出軌了還怕我來找你算賬嗎!”他指著降穀零,“他不就是你的外遇對象?!”

降穀零:“……”

友江皺了皺眉,沒有發火,顯然是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他眉宇間寫滿厭煩,語氣卻是虛偽的誘哄:“我們私下說,不要吵到其他客人。”

委托人雖然情緒極端不穩定,但聽得進他的話。

友江、委托人、降穀零三人,在2號桌坐下。

作為委托人聘請的偵探,毛利小五郎也端著他和委托人的兩杯飲品挪座,隨之坐到2號桌,試圖幫忙調解矛盾。

完美形成了兩麵包夾芝士。

1號桌坐著工藤新一&毛利蘭&北條夏樹。

3號桌則是赤井秀一單人。

委托人吃了一粒薄荷糖,再喝兩口咖啡壓驚,有毛利小五郎和友江本人開導,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過激,慢慢安靜下來,似乎沒戲可看了。

正值此時,咖啡店突然陷入黑暗。

幾人發出驚呼。

“啊!?”

“怎麽回事?”

“大家不要驚慌,隻是停電了。”降穀零沉穩的說,“店內的布景是全投影,為了投影效果沒有設窗,我和友江檢查電閘,煩請你們去門口稍等。”

北條夏樹:“……”

不妙的感覺……

依照他所說的,幾人都站到門口。

“既然如此,我就進園遊玩了。”赤井秀一看了眼時間,向他們禮貌告別,“再見。”

他走後,毛利蘭擰著眉毛,若有所思道:“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沒過兩分鍾,店內再次亮起來,大家又回去。

毛利蘭:“沒有窗,店裏倒是一點都不悶。”

北條夏樹:“頂上有排風扇。”

工藤:“這麽真的投影,造價應該相當昂貴吧。”

夏樹:“其實比水下造景便宜,水下的話……”

工藤:“你好了解啊。”

夏樹:“我——”

正聊著天,突然傳來一陣劈裏啪啦尖銳的瓷器碰撞聲,激得人耳膜一震。

兩口咖啡杯被無端掃落,在地上碎成片片白瓷,隔壁桌的委托人,就這麽突然倒了下去!

小蘭:“啊——!”

委托人身軀抽搐兩下,五指收攏,像被抽走力氣,再也不動了,手臂也軟趴趴地爬下來。

這一突發狀況,驚得2號桌的兩人當即起身,麵麵相覷。

毛利小五郎試了試委托人的呼吸,大聲道:“他沒氣了!快報警叫救護車!”

北條夏樹:“…………”

不要啊!最不想看到的情況,發生了!

毛利蘭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機,出門打電話。

而工藤新一敏銳問道:“你們這桌,另一個人呢?安室先生?”

降穀零聽到聲響,從內間走出來,問:“發生什麽了。”

他一眼看到倒伏在桌上的委托人,臉色由疑惑轉為凝重,疾步走向2號桌,細看這人的情況。

工藤新一眯眼:“安室先生,你剛剛在哪裏?”

“配電間。”降穀零坦然回答,“電閘是人為切斷的,我覺得很奇怪,就在那裏研究了一會,耽誤了,沒想到……”

工藤新一“嗯”了一聲,不知道信還是不信。

幾分鍾後,兩人結束對屍體的觀察,不約而同地給出結論:“是氰.化.物。”

此聲一出,他們都愣住,工藤新一眼皮跳了下,問降穀零:“好巧,安室先生也是偵探嗎?”

質詢之意相當明顯,降穀零給出無懈可擊的答案:“我是推理小說愛好者,在讀研究生,學習的是藥學專業,所以對這個比較敏感。”

毛利小五郎是在場最年長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試圖控場:“在店裏的人,通通都不許離開,等警察過來。”

北條夏樹懨懨地說:“這不是,已經走了一個。”

……這雞真瘟啊。他忍不住歎氣。

毛利小五郎開始思考:“這小子,很有可能畏罪潛逃去處理凶器了,否則為什麽匆匆離開?”

降穀零非常積極:“他應該沒走遠,我去把他叫回來。”

毛利小五郎眉頭微微一皺:“這麽積極?你是不是想趁此機會銷毀犯罪證據?”

降穀零:“……”

在暗潮湧動的空氣中,友江抱著委托人的身體,開始嗚嗚地流淚:“怎麽會這樣……是誰害了你啊……”

“我看到他吃了一粒糖。”工藤說,“包裝袋能給我看看嗎?”

友江抹一把淚,從委托人兜裏拿出一盒鐵皮薄荷糖。

這種鐵皮薄荷糖沒有單獨分裝,吃到哪一粒看運氣;壓片型糖果,也不太容易做手腳。

“不太可能是薄荷糖。”工藤新一說,“剛才停電的時候,有人往委托人的咖啡裏加了料,回來之後,委托人喝過咖啡……你覺得呢,夏樹哥?”

北條夏樹精神恍惚:“今天是青蛙樂園第一天開門,為什麽會有這種事啊?還沒開始盈利呢……”

工藤新一警覺:“你剛剛說了青蛙樂園吧?”

北條夏樹:“聽錯了,弗洛歌樂園。”

工藤新一:“你完全不驚訝或者害怕的嗎!”

北條夏樹棒讀:“啊!我好害怕啊!”

工藤半月眼:“喂喂,別演了。”

眼見著兩人就要為了無聊的話題battle起來,降穀零連忙眼疾手快地製止:“不要吵架,我們先討論正事。我想,凶手還在店內。”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靜了。

降穀零:“我剛剛說電閘是人為搬下來的,因為我發現了凶手做的道具。”

毛利小五郎納悶:“什麽道具?地上隻有一灘水,和一小片冰,還有一大瓶倒地的椰汁原料。”

“沒錯,就是那瓶椰汁。”降穀零說,“你們跟我來。”

眾人來到配電間門口。

配電間擺放了兩排矮貨架,用於儲存隔壁儲物間放不下的咖啡原料。

那桶倒地的椰汁,正躺在電閘箱正對麵的貨架底下,足有一米半的距離。

毛利小五郎:“你怎麽不說是咖啡豆幹的呢?這袋豆子還比椰汁離電閘近一點。”

降穀零也不惱,隨意笑笑,給出高情商作答:“毛利先生真幽默啊。”

接著,他拿出一根線——應該是從快遞箱上拆下來的捆紮線,韌性不錯。

降穀零用這個演示他推理出來的作案手法。

“首先,一根釣魚線兩頭打結成圈,一頭套在瓶裝的椰汁原料上,瓶頸這裏完全可以勒住;而另一頭,套住電閘扳手。”

“在瓶裝椰汁原料下擺放經過斜切處理的冰塊,冰塊融化時,椰汁也跟著摔倒——它的重量足夠拉下電閘,外麵就停電了。”

毛利小五郎狐疑:“你怎麽這麽懂,不會是凶手自曝博取大家信任吧?”

降穀零:“……”

毛利蘭欲言又止:“……爸爸。”

“很好,那麽就是停電的時候,凶手趁機往受害者的咖啡裏下毒。”毛利小五郎咳嗽兩聲,將剛才那句質詢若無其事地帶過了,說,“這麽看來,那位粉發男子依然不能排除嫌疑,他可能下了毒就走,當然,還有其他具備作案動機的人……”

毛利睿智的目光,在北條夏樹、降穀零與友江之間徘徊。

“你們兩個,剛才都和被害人起了爭執,有一怒之下殺人泄憤的可能。”他對友江說,“至於你,我注意到,你對被害人其實很不耐煩,也不排除……”

奇妙的三選一,生成了!

北條夏樹與降穀零,齊刷刷地看向友江。

“現在是懷疑我嗎?肯定不可能是我啊。”友江退後一步,臉上還殘留著剛剛為被害人哭出來的淚痕,“我……”

工藤新一篤定地拆穿他的偽裝:“剛剛,友江先生一直下意識去摸左邊口袋,包括在被害人褲袋裏拿糖的時候,甚至隔著衣料捂著左口袋,是生怕裏麵的東西掉出來吧?”

友江頓時臉色煞白,手掌成拳,力氣之大,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工藤篤定道:“釣魚線,就在那裏。”

一時間,安靜得有些尷尬。

友江掏出那卷釣魚線,扔到地上,嘴唇囁嚅:“……這並不能作為我殺害他的證據。”

剛剛斷電,監控攝像頭也隨之失靈。

假如他將毒藥放在遇水即溶的膠囊中,投毒之後,也不會有任何殘留。

——必須找到更加直接的罪證!

幾人陷入思索,腦海中一遍遍推敲友江方才的行為,試圖找到更多被錯過的細節。

氣氛漸漸凝固。

所有人不說的時候,北條夏樹結束神遊,像台卡機後突然恢複正常的電腦,冷不丁開口:“嗯?什麽沒證據?有監控啊?”

降穀零:“剛剛停電,監控也應該斷……”

北條夏樹打斷:“不是,監控接入遊樂園內部獨立的電力係統,不受製於蛙蛙小鎮配電箱,同樣的,也不受店內電閘控製。它內部也放置了備用電池,沒有外界交流電,也絕對不可能斷電的。宇宙爆炸了,監控也不會放假,我們去遊客服務中心調監控就好。”

降穀零:“???”

工藤新一:“???”

毛利小五郎迷惑:“……你、你說認真的嗎?為什麽要這樣設計?”

“我們公司都這樣。”北條夏樹胡說八道,“畢竟是做服務業的,監控很重要啊。”

降穀零一言難盡:“那為什麽到現在才說呢?”

北條夏樹一臉陽光:“看大家似乎都在努力推理,不舍得打擾你們的興致。”

降穀零:“………”

工藤新一:“……”

夏樹打電話給服務中心,要求對方調取監控畫麵,不久後,那邊說:“看到了,斷電的時候,那一桌坐在靠門處的男客人……”

攝像頭忠實記下了友江往受害人咖啡裏下毒的那一幕。

人證物證齊全,此案告破。

友江見無力回天,雙膝跪地,開始流淚:“他根本就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我受不了了!……”

這樁突發事件拖了不少時間,不知不覺,已經下午一點半。

在分道揚鑣之前,工藤新一叫住了北條夏樹。

“夏樹哥。”他的表情有些嚴肅,帶著探究之意,“為什麽,監控係統要那樣設計?”

北條夏樹:“你想聽實話嗎?”

工藤:“嗯。”

夏樹:“某個人走到哪裏,哪裏就會發生命案,為了不讓這些命案變成懸案,我特地向工程師要求的。”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吐槽,隻是說:“也能理解,畢竟夏樹哥是案件體質,常常遇到這種事,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吧……”

北條夏樹警覺:“?”

這瞬間,他聞到了雞喊捉雞的味道!

行走的雞瘟怎麽敢說別人?!

“新一君,你什麽意思。”夏樹不滿,“你難道沒發現自己在的地方雞……案子特別多嗎?”

工藤訝然:“怎麽會呢?”

夏樹驚呆:“——啊?”

工藤:“不是嗎?”

夏樹:“你別太離譜了!”

北條夏樹驚呆了,他發現,工藤新一是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個沒有雞瘟。

並且還倒打一耙,覺得他有狂犬病(?)。

雞瘟就是雞瘟,嘴再硬也是雞瘟,這事絕不會因為新一雞汙蔑無辜狗子有狂犬病而轉移!

一時間,他們為了誰才是真正的案件體質爭論得雞飛狗跳,難分上下。

毛利蘭勸架:“……那個,也不早了哦,我們先進園吧。”

……爭論這才休止。

北條夏樹很不服氣,認為新一雞實在愚蠢,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但他不屑和小孩爭高低,大方地放過他,獨自回到辦公室。

弗洛歌樂園,園長辦公室。

黑澤陣坐在沙發上,擦拭愛槍的配件。

由於北條夏樹三番兩次、耳提麵命的要求,他今天不能接近工藤新一,一直在這待著。

黑澤耐心好的很,等上幾個小時,也沒有半分不耐煩的神色。

“我答應過你,不會殺他,也不動他。”黑澤說,“你還擔心什麽?”

他垂著眼睛,語氣幾乎是平和的,長睫在鼻梁兩側刷下一層很淡的影子,將那雙綠眸的銳利感蓋住大半。

北條夏樹緩緩搖頭:“一件注定要發生的事,不會因為采取避險手段,就能躲開。”

那是“命運”啊。

他想到這個詞,心裏有點難過,又有種難以述明的沉重。

“……對了。”北條夏樹問,“你還記得嗎?十年前。”

黑澤陣:“什麽。”

北條夏樹:“十年前見到我那次,在天台。”

黑澤陣手上動作不停,思索片刻,謹慎地給出肯定答複:“沒有。”他又問,“是什麽事?”

這一段命運軌跡,還是被世界意誌修正了。

北條夏樹搖頭,無所謂地笑笑:“不是什麽大事。”

另一個人都不記得,再去刻意提起,倒是自討沒趣。

他獨自持有這份回憶,也不錯。

為防止被黑澤陣追問,他轉移話題,“快了,如果不是今天,那也該是兩個月之內。”

黑澤知道他在說什麽。

“……前提是你不要對工藤新一下手。”北條夏樹再度叮囑。

黑澤:“……”

黑澤:“我沒有。”

夏樹:“有這個傾向也很危險。”

黑澤:“神經。”他想了想,反問,“如果我殺了他,會發生什麽?”

“我們永遠沒辦法真正見麵了,時間也會像之前那樣,流速不對等。”北條夏樹說,“等我30歲的時候,你就50歲了。”

黑澤陣漫不經心地笑了下,又是那副萬事不經意的散漫模樣。

北條夏樹實在討厭他這種態度,冷冷地問:“那樣也沒關係嗎?”

“不知道。”黑澤說。

“如果真的發生了?而且我再也沒辦法來這裏呢?”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黑澤陣語氣淡淡,一如既往的,準備擺出高高掛起的冷漠態度,他習慣那樣的高姿態;可話到了嘴邊,他輕輕皺眉,並沒有說出來,而是選擇沉默。

他走向北條夏樹,俯身,捏了捏他的指骨,若有所思:“如果那樣……”

沉默接上話音,熱風拍打玻璃窗麵。

良久,黑澤陣自然而然地答道:“……死之前來見我一麵。”

北條夏樹反擊:“想都別想,我絕對不。”

黑澤:“那就算了。”

顯然,他們的拌嘴結果常常是要麽西風壓倒東風、要麽東風壓倒西風,從來都以某一方氣得要死作結。

北條夏樹鬱悶了足足五分鍾,打開遊戲發泄怒火。

遊戲是轉移注意力的絕佳途徑,沒過多久,他就沉浸在這令人腦淤血的遊戲劇情中,心想“太神經了,育O是傻X嗎?”——怒氣轉移成功。

兩小時後,黑澤陣抬掌,輕推他的肩膀。

“出事了。”他報出名字,“那個工藤新一。”

……

弗洛歌樂園,正如它英文諧音的那樣,是青蛙主題遊樂園。

至於樂園外觀的整體評價,不能單純概括為醜陋或者詭異,醜陋、詭異都切實存在著,可有些地方的設計十分精妙,一看就出自於精英設計師手筆。

整體而言,瑕不掩瑜,有種我為蛙狂(?)的美。

比如美蛙魚頭版激流勇進,不看假山上的仰望星空魚魚和蛙蛙,天色暗下來時挺有意境。

比如雲霄飛車,軌道設計極其浮誇,如果車頭不是一隻垮著張棺材臉的小青蛙,還是蠻刺激的。

再比如園內最高的設施,摩天輪,它完全能稱得上軟萌,每個轎廂外形都是不同的小動物。一隻蛙,一隻狗;一隻蛙,一隻貓;一隻蛙,一隻狐狸……錯落有致地排起來。

肉眼可見的,從建築物到遊樂設施,園區內部設計十分割裂,大部分相當可愛,是不喜歡青蛙的人都會悄悄承認的那種可愛;而有些則讓人看一眼就想暈倒,比如美蛙魚頭,比如……

工藤新一麵無表情地說:“……這是什麽東西啊。”

毛利蘭也愣住了,慢慢地讀出立牌上的名字:“旋轉……牛馬?”

不是木馬,而是旋轉牛馬!

流蘇般的氛圍燈,自頂部落下,營造出如夢似幻的氛圍。

布置精美如畫的轉盤上,排列著帥氣的駿馬,前蹄高昂,姿態優雅……以及若幹頭眼神睿智的牛牛。

工藤新一:“…………”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可能是北條夏樹的手筆。

這個人,看著就像那種會對優秀作品指指點點的傻逼甲方,用自己那成謎的審美霸淩設計師,再使出金錢腐蝕他們的靈魂和尊嚴。

如果是這樣,倒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女孩子有時候就是會莫名其妙對一些醜東西情有獨鍾,比如悲傷蛙PP鼠標墊、和扭扭車之類的——總之,毛利蘭雀躍道:“還蠻有意思的,我們去排隊吧。”

工藤新一:“。”

行吧。

他和毛利蘭排到隊伍最末,正好新一輪的旋轉牛馬開始了。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很詭異的事情。

一頭牛上,坐著戴墨鏡的矮胖大塊頭,大熱天的,一身規規整整的黑西裝。

他右後方,另一名肌肉賁張的短袖墨鏡男駕駛著另一頭牛,留有標準黑澀會的大背頭。

旋轉牛牛上。

伏特加:“不死之龍,是你?”

阿龍:“是我。”

伏特加:“我聽說你現在洗手不幹了。”

阿龍:“嗯,不幹了,在做主夫。”

伏特加:“東西是買給你孩子的?”

阿龍:“買給老婆。”

伏特加:“等下跟我走,注意點。”

阿龍:“我有數。”

兩個看起來就不是好東西的男人,似乎正在隔空交流,這一幕成功引起工藤新一的注意。

他們二人從出口離開,東張西望,行色詭異。

工藤新一皺了皺眉,有種不妙的預感。

心跳打擂台似的,不安感隆隆響個不停。

……這兩個人,是不是準備去做一些,非法的事情?

猶豫幾秒,他最終決定探個究竟,對毛利蘭說:“我有點急事要處理,等等,我馬上回來,如果到了我們我還沒回來,你就讓後麵的先上。”

說完,不等她回複,工藤新一迅速跟上了伏特加和阿龍的腳步。

兩人警惕性極高,歪七扭八地繞路,正值暑假,遊樂園人流也大,差點把工藤新一繞昏過去。

十分鍾後,他們來到交易地點——遊樂園員工宿舍的後方。

這裏荒草叢生,十分僻靜,眼見著就要上演見不得人的交易。

工藤新一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悄悄地、用盡畢生功力放輕腳步,接近兩人。

伏特加說:“老規矩,隻收現金。”

阿龍:“先驗貨。”

伏特加手裏提著棒球棍,點了點那箱子,算作默許。

阿龍歪嘴一笑,打開包裝箱,動作頓住:“哦?這貨還挺純。”

阿龍低頭,埋進箱子裏猛吸了一口。

接著,他咳嗽兩聲,不忘對伏特加豎起大拇指。

這反應,看過電視劇的都知道在驗什麽貨……是DU品!

工藤新一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如此重大的交易,居然在遊樂園進行!也是,逆向思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考慮要不要拿出手機拍下這一幕。

伏特加:“……不是,也沒啥,你直接拿出來看就好了,倒也不用這樣的。”

阿龍:“習慣了,不好意思。”

他手伸進包裝箱,那神秘又罪惡的‘貨’,終於得見天日——

是一輛白色的扭扭車。

定製款,上麵還刻了一個女名:美久。

工藤新一:“…………”

這、這是什麽!

阿龍:“真純啊,純白,我老婆一定很喜歡。”

伏特加自豪地說:“沒有女客人能拒絕這一款,白色的賣得最好。”

阿龍掏出一遝現金,交給伏特加:“謝了。”

伏特加:“不客氣,你要試試看麽?”

工藤新一:“…………”

不,工藤新一,冷靜一點,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欺騙!

也許是障眼法,那罪惡的粉末,說不定就藏在扭扭車中。

顯然,無論男女,都不會拒絕一輛會飛的兒童車。阿龍看起來很心動,但是猶豫了:“輪胎殘留使用痕跡,美久可能不高興。”

伏特加唆使道:“沒事,你開那個懸浮模式,不落地,嫂子發現不了。男人嘛,哪有不在外麵玩的,而且你玩的是兒童車,又不是別的。”

阿龍顯然被說動了:“真的?”

伏特加:“可好玩了。”

於是,阿龍上車,他長得非常凶狠,臉上有一道縱貫傷,從額頭穿到眼下。

當他開起扭扭車的時候,這畫麵……又詭異又可怕!!

兩個完全是黑.澀會長相的大男人,在無人角落,竟然足足玩了十五分鍾的扭扭車。

工藤新一:“…………”

他徹底呆住了。

接著,工藤無聲地,長歎一口氣。

無所謂,就是有點累。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

【嗶——嗶嗶——】

聯係人:小蘭。

——不妙啊!!

工藤掛斷電話,拔腿就跑。

阿龍厲聲喝道:“有人!”

伏特加:“追!”

於是,兩個黑澀會大男人追著17歲少年跑,他們追,他逃,他插翅難飛。

伏特加拎起棒球棍,向工藤砸去。

這一瞬間,此前從未出現過的神明眷顧了他,球棍直中紅心,砸暈了工藤新一。

工藤撲街,倒地不起。

伏特加跑過去,單手把他翻過來,在看到昏迷少年的臉時,直嚇一跳。

“他……這……”伏特加差點咬到舌頭。

——大哥不止一次叮囑過他,不要對工藤新一動手,否則有他好受的。

阿龍:“哦,是個少年,把他放在這裏就好了吧,等下就醒了。”

“不可以,我幹壞事了。”伏特加悲痛欲絕,深吸一口氣,“……我要去找大哥自首。”

……

就這樣,工藤新一躺到了園長辦公室的沙發上。

而伏特加,把事情老老實實交代了一遍,企圖通過坦白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北條夏樹:“伏特加。”

伏特加:“在。”

黑澤陣:“廢物。”

伏特加:“……抱歉,大哥。”

黑澤把他要說的話說了,北條夏樹也就懶得再罵一遍,確認過伏特加沒有給工藤新一喂什麽奇怪的藥,他放下心來。

多大點事,虛驚一場。

沒有比“虛驚一場”更好的體驗了。

十分鍾後,工藤新一悠悠轉醒,看見了房頂的水晶吊燈,發呆三秒,突然暴起。

工藤新一:“?!”

他捂著後腦勺:“好……好痛……”

伏特加:“你醒了?”

看見這個危險分子,工藤下意識地瑟縮了下,但目前處於一種退無可退的狀態:“……你是誰?”

方才他還在暈著的時候,伏特加已經被教育過,此刻流利地背起稿子:“抱歉,我不是壞人,隻是……”

像是念思想匯報一樣,足足說了五分鍾,主旨是“我真的不是壞蛋”。

“……很抱歉,我想多了,以為你們在非法交易。你們的談話內容,我也聽到了,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工藤一言難盡,“我可以走了嗎?”

伏特加欣然道:“當然可以。”

他甚至貼心地為工藤新一開門。

隔壁內間的北條夏樹,鬆了口氣。

好,就這麽混過去了。

“怕什麽。”黑澤陣說,“就算他知道,也沒什麽。”

北條夏樹:“是沒什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音未落,驟變突生!

毫無預兆的,屋頂開始劇烈搖晃,牆體劈裏啪啦地開裂,地動山搖,仿佛正在經曆一場劇烈的地震——!

伴隨著鋼筋混凝土落地的巨響,內間與外間的隔牆,應聲告破。

於是,北條夏樹與還沒出門的工藤新一,麵麵相覷。

工藤新一瞳孔地震:“……怎麽回事?……等等、夏樹哥?”

一名橙發年輕人,站在廢墟之上,態度倨傲,風衣下擺獵獵作響。

而他身後,跟著十來個黑西服保鏢。

——渾身上下都寫著“我們不是好人”。

“……哈?”橙發青年發出疑惑而不滿的音節,巡視四周,“明明正打著架,怎麽又突然到這裏來了……”

屋頂開了個洞,混凝土碎裂處可見斷裂的杠精,天光如灑落的明亮幕布。

飛沙走石正因‘重力操作’的異能力懸浮著,忠實環繞在他的身邊。

北條夏樹瞳孔地震:“…………”

中原中也!!港口重力使中原中也!!

工藤新一驚恐地問:“你、你是什麽人啊!為什麽石頭會飛?超能力?!”

中原中也:“一個路過的黑手黨罷了,請不用在意,這裏的修理費,Port Maifa會賠償的。你是屋子主人嗎?”

工藤新一慢吞吞地搖頭:“呃、我不是……”

“哦。”中原中也說。

夏樹果斷轉頭麵壁,默念著‘千萬不要發現我’,以一種鴕鳥至極的姿態,希望躲開中原中也的目光。

然而,是徒勞的。

“夏樹?”中原中也驚訝極了,“你為什麽也會在這裏……?”

北條夏樹生無可戀地轉回來:“我……我在這幫人打工呢。”

中原中也思索:“這裏是Port Mafia分部?”

北條夏樹:“不沾黑,普普通通的遊樂園。”

中原中也:“哈?不是Mafia?”

隨著他一口一個afia,工藤新一看北條夏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嘴唇囁嚅,肢體語言明明白白地表達著‘好可怕’、‘好詭異’、‘這兩個人怎麽回事啊’……

——仿佛下一秒就會掏出電話報警。

黑澤也看向他,皮笑肉不笑,低聲問:“……他又是誰?”

北條夏樹虛弱地笑笑:“我們,那個,我們找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

最終,在北條夏樹的調解下,這件事由大化小,糊弄了事。

用‘我在執行偽裝任務調查這個世界不要暴露我身份’的理由,混過中原中也那一關;再用‘什麽異能力啊那是特效、樂園在拍宣傳片’的理由,對付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欲言又止:“真的嗎?”

夏樹:“真的。”

工藤:“可是我離他很近,那石頭是漂在……”

夏樹:“全息、全息擬真特效!”

工藤:“這麽先進了嗎……”

夏樹篤定道:“你不是暈過去了嗎?腦震**沒恢複,大腦產生幻覺了!”

一個在唯物主義世界觀中出生長大的少年,顯然不可能輕易接受“異能力”和“世界融合”之類的設定,三五分鍾的驚鴻一麵,沒有多大說服力;而他也確實被伏特加敲了一悶棍,當時處於頭暈目眩的狀態,此後兩天腦袋都在隱隱作痛。

“腦震**後遺症”這一說辭,在北條夏樹不斷洗腦下,也為工藤接受了。

北條夏樹勉為其難鬆了口氣。

從‘特異點’開始的時空融合,每一天都在加深。

在這個以‘柯南’為主角的普通世界,異能力者的穿梭越來越頻繁,滯留時間也隨之變長。由於先一步得到融合信息,大部分異能力者相當謹慎,小心翼翼地探索著這片全然未知的‘新大陸’。

而在群魔亂舞的異能力世界,融合則主要表現為“合並”。

衛星觀測到的街景每天都有變化,民居像春天的野草,每天都在土壤中冒芽。

它們的破土而出,倒也沒有破壞原住民的房產,兩戶鄰居之間的地麵被莫名其妙拓寬,突然出現第三棟房子,所有人麵麵相覷,但由於自身利益並未遭到破壞,也不至於完全不能接受。

異能力者們占據信息高地,開始調查未來對手,並且未雨綢繆地進行反製準備。

顯然,體量龐大的青蛙組織,雖然早就金盆洗手轉職正規軍,但還是被afia同行們盯上了。

北條夏樹被森先生賦予了一個任務。

“有一個組織,也許會對我們造成威脅。”森先生說,“他們沒有異能力,依然決不能小覷。”,

“……這個組織很神秘,成員以酒名為代號,相關產業有……”

北條夏樹:“。”

讓Boss調查他自己的組織,講究。

他很想告訴森先生,跨國犯罪集團早就是種刻板印象,現在青蛙組織已經轉職玩具廠、研究所、汽車集團……什麽都幹。

蟬聯三年東京市優秀企業,日本年度慈善企業,被首相點名表揚過,今年很有希望提名諾獎……

但現在,還不到坦白的時候。

“是。”北條夏樹說。

轉頭就把這個任務丟給手下。

PortMafia全體戒備程度提到最高,但實際上,世界融合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影響,包括但不僅限於利益鏈條、港口外貿、對橫濱的控製……

直到這天。

港口五座大樓間,忽然出現了三幢高樓。

橫濱海岸線方圓幾公裏,盡是些不超過六層的矮樓,隻有Port Mafia的大廈獨自高聳入雲,一眼便能望見,是橫濱知名的地標。

港/黑以這種方式,耀武揚威地展示著自身的統治力。

而現在,中間突然平地起高樓,一豎就是三幢。

突然出現的建築物,顯得這一帶海岸尤為逼仄,不僅破壞Port Mafia大樓的獨一無二性,也沒有絲毫美觀可言。

森先生發現的時候,氣得連假笑都更假了:“去調查,今晚我要看到解決方案。”

北條夏樹倒是覺得好笑,一臉嚴肅地應下,帶著幾個人,風塵仆仆地下樓。

坐觀光電梯時,往窗外看了一眼又一眼,那三棟寫字樓被黑手黨包圍,仿佛正忐忑地瑟瑟發抖。

為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他裝模作樣地拿出手機。

消息窗第一條,來自最熟悉的那款遊戲。

【旅行青蛙】[關服公告]

五年的思念與等待,終將開花結果!感謝您多年來的支持與陪伴……

……五年。

五年前的橫濱街頭,夏樹第一次看到LED屏幕上循環的遊戲廣告,出於無聊,下載了這個小遊戲。

遊戲安裝時的界麵,滾動播放開屏文字介紹,文案也同樣再次強調了那個數字——

【你還記得那……的呱呱嗎?】

【時隔五年——】

【《旅行青蛙:重置版》溫馨歸來】

【獻給曾與呱呱度過美好時光的你】

五年的思念與等候,終將開花結果!

你的專屬蛙閃亮歸來!

……

北條夏樹愣上幾秒鍾,而後動了動手指,點開那條關服提醒。

遊戲不允許他登入,根本無法切進去,他被攔在了最初的加載界麵。

【感謝陪伴,本遊戲已關服!】

【點擊查看[明信片相冊]】

這玩意關得突然,居然還有一點薛定諤的良心,把G寄來的明信片整合成一份,讓他保存下來,留作紀念。

當然了,北條夏樹早就一張不落地存下。

不過此時,他還是點開,就著圖片回憶了一通。

第一張,是呱在草叢中間。

第二張,呱的直男自拍。

第三張,銀發少年的側臉。

第四張,眺望遠方的呱。

……

還有不是明信片的。

呱和狗狗的合照,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

黃色的法拉利4399(青蛙版),呱腦袋上頂著快樂小狗,瀟灑離去。他記得,那是7.4日一起兜風。

北條夏樹下拉到最末,一張毫無印象的嶄新明信片,驟然出現在他的麵前。

呱和小白狗坐在一張飛毯上,藍天澄淨如洗,雲朵綿軟,是輝煌明朗的好天氣。

——【旅行情書】

他盯著卡麵幾秒鍾,又笑了。

“告訴森先生,我要休年假。”北條夏樹解開西裝紐扣,將它遞給身邊的助理,“我攢了多久,就休多久。”

助理:“哎……?現、現在嗎?您是在開玩笑嗎?”

北條夏樹誠懇:“很抱歉,沒有開玩笑。”

電梯到13層辦公室,電梯門打開了,他沒出去,反手摁下【1F】。

助理傻眼了,意識到上司的突然休假宣言似乎是認真的。

考慮到光是口頭吩咐,助理可能會被森先生為難,在出門之前,北條夏樹先去前台討要便簽,給森先生留了張字條。

【森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情,休年假去了,我的工作會線上處理,線上沒辦法解決的,就麻煩你了,阿裏嘎多:p】

【Natsuki】

他撕下這張便箋,遞給助理:“接下來要辛苦你了。”

剛想合上筆帽,動作頓住,又寫寫畫畫一張,這張收到自己兜裏。

北條夏樹穿著襯衣,大搖大擺地出門,把欲哭無淚的助理留在身後。

剛走出幾百米,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關服了,我該怎麽聯係他?”

宇宙蛙蛙升華.JPG

但假都請了,他是不可能主動回歸工作的,哪怕浪費時間在橫濱街頭亂晃,都比回去坐牢好。

黃昏時分,夕陽柔軟燦爛。

北條夏樹捧著一杯冰美式,於行道線前停下,抬眸就能看見環形LED大屏。

他意識到,這裏是一切開始的地點。

20秒。

五年前,同樣是這個位置,也大約是這個時間,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百無聊賴的少年夏樹轉頭一看,遊戲廣告在屏幕上播放。他無聊極了,果斷下載。

15秒。

燃燒的太陽,輟在疊著橙與淺紫漸變色的天空中央。

五年後的北條夏樹,視線正漫無目的地到處漂移,忽然落在人群中的某一點。

街對麵的銀發男人,挾著煙,修長指骨間猩紅明滅,身形頎長到與人群格格不入,一襲黑色風衣掐出落拓的寬肩窄腰。

10秒。

北條夏樹想,第一站是加州。

十一歲的時候,在電視裏看到了加州人文風情紀錄片,他看著海岸線上的粉橙日落與空曠的街道,突然被一種難以述明的感覺席卷,隱痛從心口擴散到五髒六腑,又有掙紮的渴望。

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有條分縷析的邏輯鏈,偏愛不用。那瞬間,他生出一種宿命般的念頭:我得去那裏。

森先生同意了,把旅行日定在夏天,後來因為一些工作,沒有去成。

“抱歉,夏樹君。”森先生說,“明年夏天一起去吧。”

年幼的夏樹搖搖頭,說:“沒關係。”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一拖就拖到現在。

本來以為這莫名產生的執念會隨著時間淡化、消逝,原來它不過是藏進日常瑣碎裏,等待合適的時機,再一次破土而出。

5秒。

身邊的姑娘把手機放進包中,準備過馬路。

3秒、2秒。

人群開始動了。

行道燈跳轉為綠色,北條夏樹看見對方一步步走過來,與他同行的人影悉數褪色,淪為無關緊要的背襯。

他問:“你這麽知道我在這?”

“猜的。”黑澤陣說。

北條夏樹:“我請假了。”

他把兜裏的便簽拿出來,背麵的薄膠將它黏成對折模樣,可憐兮兮的。

便簽上畫了一架醜醜的簡筆畫飛機,配文:【Tokyo→California】。

他風度翩翩地說:“這位先生,誠邀您一同前行。”

黑澤伸手,接過那張手繪的‘機票’,漫不經心地反問:“這就是你的‘很快’?”

北條夏樹愣了兩秒鍾,稍顯驚訝:“……你想起來了?”

“嗯。”黑澤散漫地笑了下,“本來已經忘了,突然記起來。”

北條夏樹拖長語調“哦”一聲,嚐試秋後算賬:“是麽,那你讓我睡走廊這件事怎麽說呢?”

黑澤陣:“你不會爬樹?”

北條夏樹:“…………”

心虛的小狗狗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技巧一如既往地拙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

——現在就出發吧。

5年,10年,15年。

這個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故事,終以一場8300公裏旅行作結。

——End

——?……

…………

——“來得及,先去處理老鼠。”

話是這麽說的。

所以,“馬上出發”變成了“晚上出發”。

北條夏樹麵無表情地坐上直升機。

琴酒行動小組的兩名成員就在他旁邊,時不時好奇地轉頭看一眼,目光打量。

由於G本人的偏好,他的行動組成員各有所長,卻無一例外都是優秀的狙擊手。

紅發女人眼尾紋著振翅欲飛的蝶,酒名代號為基安蒂。

見到夏樹時,她開口:“G,他是……”

下一秒,基安蒂突然不說話了,把那些到喉嚨口的音節吞下去,麵色古怪。

她看到G俯身幫人係安全帶、調整耳機,而那位黑頭發帥哥完全不受用,甚至看起來一臉不耐煩,好像被欠了錢似的。

很好,不敢問了。

北條夏樹盯著窗外走神,組內成員的聊天內容,避不開他的耳朵。

“拿走了什麽?”黑澤陣說。

“跟研究所的高層對過了,不是核心資料。”

“人呢?”

“一個在……”

有兩個組織叛徒竊取了研究所資料,正在被他們追緝。

北條夏樹突然插嘴:“要活的。”

此言一出,基安蒂和科恩愣住,小心翼翼地看向黑澤陣。

“聽見了?”黑澤漫不經心地說,“別弄死。”

兩人驚訝極了,內心七上八下的,嘴上正經答道:“……是。”

天氣冷的時候,天色總暗得早一些。

不過晚上七八點,夜色已經變得濃稠,風裏有即將到來的冬天味道,盡管佩戴了降噪耳機,螺旋槳的聲音仍然震耳欲聾。

一抹鮮明的紅色闖入視線。

北條夏樹轉頭一看,邊上竟然是東京塔。

直升機繞著東京塔飛行,似乎在搜尋什麽,追光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基安蒂輕撫狙擊鏡,捕捉到殘影時,果斷架狙。

“砰!”

威懾性的一槍。

在直升機的顯示器中,兩個微小的人影漸漸變得明顯,特征也被影像展現得分明。

一個金發,一個黑發。

那是諸伏景光和降穀零。

北條夏樹:“…………”

啊?怎麽會?不是……

基安蒂露出嗜血般的笑容:“波本,蘇格蘭,就此再見了——”

板著臉的科恩,幹脆利落地架槍,進入狀態。

但這兩人的躲閃極其有技巧,借著掩體,一路東躲西藏地逃竄,底下螞蟻般的車流紅藍光閃動,隱約鳴起警笛。

他們眼見著就要在狙擊下逃出生天,與同伴匯合——

黑澤陣“嘖”了一聲,吩咐道:“用那個。”

伏特加:“是。

北條夏樹有種不詳的預感:“……你們要用什麽?”

氣流被螺旋槳攪得獵獵作響,伏特加的解釋,在耳機中經過電流處理,不甚清晰地傳過來:“您放心,雙聯艙門M240和加特林,火力充足,絕不讓他們逃走……”

黑澤陣:“動手。”

他一聲令下,小弟躍躍欲試,大拇指準備按下操控鍵,開啟一鍵掃射東京塔。

北條夏樹忍無可忍,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住手!我們組織早就不幹壞事了!!都給我住手啊!!”

救命!!!!

為什麽最後一集會是掃射東京塔啊——

————END————